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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种错觉,时间在黄昏的时候,仿佛会消失得慢一些。马路上,郁郁葱葱的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车辆和人流缓慢地在城市的缝隙中穿梭。
光线一点点地从麦文杰的公寓里消失殆尽,客厅里安静得只有秒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
肖宇从工作室回到家中,封新和麦文杰都不在家,他百无聊赖地走到厨房里,拉开一罐冰可乐,然后坐在沙发上边喝边发着呆。
就在这个时候,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又从门外传来。
“她来做什么?”肖宇纳闷地想。
还没等沫丽丽敲门,肖宇就走到门口,准备开门,这或许就是死党之间的默契。
“哎?屋子里怎么那么暗?你怎么不开灯啊。”沫丽丽边说边摸索着按了吊灯的开关。
“我刚到家,还没坐稳你就来了。你来做什么?”肖宇懒洋洋地问。
“我来——送这个。”沫丽丽边说边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白色的卡片。
“什么?”
“我的婚礼请帖!”沫丽丽把卡片塞到肖宇手中。
“怎么是白色的?”肖宇赶紧放下左手握着的可乐。
“红色多俗气。”
那张白色的请帖,纸张考究,上面还贴着白玫瑰的干花花瓣,印着一行金色的英文字,We’retyingtheirknot。打开来,里面是纤细的楷体字——新郎庞轶,新娘沫丽丽,谨定于公元2012年10月25日在西湖天地××酒店举办婚礼,恭请肖宇及其工作室全体成员光临。
“这字写得真好……”肖宇啧啧称赞道。
“他写的。”沫丽丽轻声地说。
“那真是……恭喜了啊。没想到真成了。”或许是激动,肖宇把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对了,庞轶怎么没来?”
“我想一个人告诉你这件事。”沫丽丽看着肖宇,认真地说。
肖宇看着沫丽丽的眼神,他突然眼睛一酸,猛地转过身,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然后抓起西餐桌上的钥匙,对沫丽丽说:“走,和我去个地方。”
公寓顶楼的天台,能俯瞰到大半个城市的风景。初秋傍晚时分的风有些微凉,肖宇和沫丽丽坐在天台水箱旁边的石阶上,微微眯着眼睛遥望着眼前这片深红的暮色。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和你总是这样跑到图书馆顶楼的天台,两个人也是这样傻不拉几地坐着,一直坐到自习课结束。”肖宇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咕噜咕噜地喝着。
“是啊,让人想不通的是,我们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不看书,也没有钱买CD机,我和你也不聊天。就这样傻坐着,就觉得无比自由,真搞不懂当时我们在想什么。”微风轻拂过来,微微吹乱了沫丽丽额头前的刘海。
“你知道么,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一直挺讨厌你的。”肖宇说。
“我一直都知道你讨厌我呀。”沫丽丽笑着说。
“我总觉得,我交不到朋友,都是因为你。但是,后来我渐渐发现,我们之所以能做朋友,并不是因为你总是缠着我。而是,其实我和你都是同一类人。从小到大,只有你知道我的世界在发生什么。”肖宇继续说。
“肖宇,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说话还是那么肉麻。”沫丽丽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肖宇。
“算了,就当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种话了。”肖宇突然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走到了天台的栏杆边。然后,他把两只手挂在栏杆上,身体懒懒地靠在手臂上。
沫丽丽走了过去,她看着趴在栏杆上的肖宇,他脸庞的轮廓深深地印在了背后那片遥远的夕阳里,一如曾经那个和她一起逃自习课、跑到天台上睡觉的少年。她恍惚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但是,她却觉得有些惆怅。
“对了,我给你拍一组婚纱照吧。”肖宇突然说。
“免费的?”
“我靠,沫丽丽,就算你变成了阔太太,你也改不了这爱贪小便宜的穷酸病!”肖宇翻了一个白眼。
“好啦,和你开玩笑的。价格你随便开。”沫丽丽笑着摆了摆手。
“你以为我真会收你钱?就当最后被你占一次便宜吧,估计以后你都没有机会了。”肖宇慷慨地摆了摆手。
“嗯,一言为定!”沫丽丽拍了拍肖宇的肩,这是她对肖宇经常做的动作。
盛夏过去,初秋的南方城市并没有透出萧瑟之感,街边的梧桐树依旧是郁郁葱葱的墨绿色。舒适的气温,加上一连一个星期的大好晴天,人们纷纷出行郊游,整个城市显得活力十足。
这样的好天气里,似乎任何美好事物的发生,都不会让人产生怀疑。
只是,在那个只属于你的世界里,之后就便只有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当沫丽丽回到家中,发现家里安安静静,庞轶的母亲好像不在家。因为叶明珍不喜欢待在房间里,她喜欢在客厅里看电视喝茶。
“你回来了?”庞轶在书房里听到了开门声,然后走下了楼来。
“嗯,伯母呢?”沫丽丽轻声地问。
“出去见几个老朋友,今天他们就在外面吃饭了。”就算在家里,庞轶也从不穿松松垮垮的睡衣,他只穿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衫,紧实的身材显得格外性感。
“我们吃饭吧。”他边说边走到厨房里。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半。
“想等你回来和你一起吃。反正我也不饿。”庞轶打开电饭锅,拿起勺子往里面扒饭。“还好,菜是王婶刚做好不久的,还热乎着。”他说。
“其实……你不必等我回来。”沫丽丽有些犹豫地说。
“你说什么呢?等你回家一起吃饭也是应该的。”庞轶淡淡地说。
“我们……”
“别说了,把菜端出去吧。”庞轶两手各端着一碗饭,往餐厅里走。
“店里装修得都差不多了吧?”餐桌上,庞轶把几盘丰盛的肉菜都放到了沫丽丽的面前。
“嗯,在婚礼前就可以开业了。”沫丽丽拿起桌边的水杯。
“吃饭的时候尽量不要喝水。”庞轶抬了抬头。他的话语虽然平和,却让沫丽丽感到些许温暖。
“噢。”沫丽丽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就像一对普通小夫妻一样,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那么一瞬间,沫丽丽恍惚觉得自己并没有身在这个装修精致的大房子里,而是在一个普通的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而庞轶,也只不过是一个刚下班回家的公司小职员。有那么一瞬间,当她看到庞轶认真吃饭的样子,她竟然相信眼前的这份温存是真实的。
“对了,和你商量个事。”庞轶突然说。
“嗯?”
“我觉得,既然我们都已经订婚了,你就从客房里搬出来吧,睡我房间。”
庞轶轻轻地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
“睡你房间?可是,你房间只有一张床啊。”沫丽丽惊讶地问道。
“是啊,和我睡。”庞轶把筷子放在碗上,然后站起了身,“怎么,还怕我那个你不成?”他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把碗拿进厨房里。
沫丽丽看着他结实的背影,默默地笑了。
晚上9点,封新刚陪着肖霈结束一个关于新项目的应酬。他们和合作方在酒店门口分别。应酬多了,封新似乎已经习惯这些恭维的话语,甚至相同的表情。至少,他不再觉得不知所措。
渐渐地,酒店门口只剩下他和肖霈两个人了。
“我给王师傅打电话。”封新掏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不用打了,王师傅昨天生病请假了,今天我们自己打车回去。”肖霈摆了摆手。
“好,那我去拦车。”封新边说边往马路上走。
“时间还不是很晚,我们去湖边坐坐吧。”肖霈轻声地说。
夜晚的西湖,微风徐徐,肖霈和封新在北山路上走着。夜晚时分,游人并不多,寥寥几艘游船漂荡在湖中间,湖对岸的城市灯火闪烁。
“其实来杭州那么久了,我都没有好好地看过西湖。”肖霈边走边说。
“噢?”
“我对这种着名景点都不怎么感兴趣,总觉得不过是商业化的鬼把戏。但是,现在觉得,西湖确实挺美的。那个塔叫什么?雷峰塔?”肖霈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精致的高塔。
“保俶塔。”封新说。
“名字真别致。”
他们两个人就在湖边这样走着,城市的霓虹和灯光就在前方,但是,此时的北山路却是如此地寂静,只有偶尔几辆闪着绿色“空车”字样的出租车驶过。
醉人的夜色里,封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肖霈转了转头。
“哎?没有没有。”封新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昏黄的路灯下,封新看到肖霈居然对自己笑了。除了在交际应酬的时候,封新很少看到肖霈笑。
“时间是不早了,你打车回家吧。”肖霈按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
“那总监你……”
“我再一个人走走,没事,你先回去吧。”
“噢。”封新犹豫地点了点头。
和封新分别后,肖霈一个人沿着湖边走。黑暗中,湖边的大片荷花已经渐渐凋零。她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沿岸的路灯和人流。
在她的记忆里,有那么一张照片,是属于西湖的。母亲戴着大遮阳帽,穿着印花的连衣裙,那应该是当时最时髦的款式,她站在西湖边。当时正是盛夏,她背后的荷花正开得茂盛。似乎是阳光太过猛烈,照片里的母亲微微眯着眼睛。——就是这样一张微微泛白的黑白照片,似乎是母亲存在过的,唯一的凭证。照片右下角的黑色手写楷体字记录下了当时的年份,1983年7月,杭州西湖。
她就这样,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盛夏里。
肖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消失在了湖边雾蒙蒙的夜色中。
沫丽丽的服装店悄无声息地开张了。没有仪式,也没有礼花,也没有前来道贺的朋友。略显冷清的店门口,只有沫丽丽和庞轶两个人。
“终于完成了。”沫丽丽打开了店里的灯,有些兴奋地说。
“似乎,还少个招牌和店名。”庞轶站在店门口,看着头顶空空的招牌。
“想了好久,都想不好。怕把名字取俗了,索性就不着急取名了。以后慢慢再说。”沫丽丽说。
“嗯,随你。”庞轶笑笑。
服装店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框是欧洲复古风格的古铜花纹。沫丽丽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了神。庞轶从后面走了过来,轻轻地搂住了沫丽丽的腰,他把脸靠在了沫丽丽的头上,轻轻地闻着沫丽丽头发丝里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开心吗?”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迷人的性感。
“嗯。”沫丽丽点了点头。
“你开心就好。”庞轶淡淡地说。
很多时候,庞轶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随你”和“你开心就好”,他的语气这样轻描淡写,却又如此肯定。她忽然想起来,庞轶对自己做的种种,没有一件事情是不靠谱的,没有一句话是食言的。这个男人,踏踏实实地让自己觉得安全。
她又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恋情,她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对方连带她去吃一顿麻辣烫都嫌贵。他们在家里看电影,而男朋友却丝毫不关心电影剧情,只想着早点××。那些男人最爱在餐桌上高谈阔论,满嘴虚伪的谎言,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她曾经的爱情,不过都是流水,哗哗流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也留不下任何。
只有他。她看着镜中的这个男人。他关心自己的一日三餐,对自己相敬如宾,他能在物质上给予自己任何想要的,在未来,她和自己打赌,他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茫茫人海,只有他才让自己感觉是真实的。
此刻的沫丽丽,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幸福。至于其他的,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她得到的已经太多。
“公司里还有一些事,我得先回去一趟。中午……”庞轶摸了摸手机,看了看时间。
“中午不用来接我吃饭了,我自己解决,这里吃饭方便得很。”沫丽丽打断了庞轶的话。
“好吧。”庞轶点了点头,然后抓起柜台上的车钥匙,走出了门。
整个上午,沫丽丽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把衣架上的衣服,在落地镜前一件一件地试了一遍。没有招牌的服装店,只来了寥寥几个客人,大多看了衣服上的价格标签之后便“啧啧”离去。有没有生意,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不再缺钱,也不再会为钱而烦恼。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嗨。”是赫小祺。
她晃了晃刚刚做的指甲,笑着对沫丽丽打招呼:“我刚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好看吗?我刚做的。”
“真美。”沫丽丽看着赫小祺如同泰国脱衣舞娘似的手指,笑着说。
“哇,这里真是大变样了。这些衣服真好看。”赫小祺跳跃着小跑到衣服边,一件一件地翻来覆去端详着。
“小祺,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沫丽丽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我想去买一枚庞轶在婚礼的时候可以佩戴的胸针。”
“胸针?”赫小祺好奇地问。
“嗯,他给了我这么多,我也想在婚礼的时候送他一件礼物。我看到他的橱柜里有好多各式各样的胸针,他应该会很喜欢。只是我其实对很多牌子都不了解,你可以陪我去买吗?”沫丽丽说。
“当然。你要买普通的还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