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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妖精也不例外(2 / 2)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六天,杳无音信。谭少宇一贯的作风就是向你的心湖里投块大石头,再抱着肩膀等着你心里的小浪花轻轻地跃起来他却视而不见。

我懒洋洋地趴在工位上,周末值班,黑漆漆的一层楼里只有一台电脑是亮着的,把我的脸照得混沌不明。手机屏幕的小方块亮了,我几乎在看清了“谭少宇来电”几个字的同时把手机抓了起来。打电话的是谭少宇的仆人,他给我送来了一个档案袋。

五分钟后我把档案袋取了上来。里面一张A4打印纸将苏澈的全部资料一网打尽,就像儿时风靡的港台明星个人档案一样,从身高血型到最喜欢的厕所文学一应俱全。我看清了苏澈的职业一栏里写的是老师。确切地说,他是米薇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大米薇八岁,现住址是在北京,后面附带着手机号。

这就是米薇铭刻于心、苦苦找寻的男人,苏澈。我不知道多年前的始末原委,我断定那是一段九曲回肠生关死劫的爱恋。多年过去,米薇因为这个名字百炼成妖,又为了这个名字而现出人形。几年的修为原来皆是伪装,妖精和天使的根本区别在于是否被爱拥有。那满满一箱的冰激凌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这一刻,我平生以来第一次怀疑了我的论点。

鱼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只有七秒?我截了一辆出租车赶往米薇的公寓,把这张价值连城的A4打印纸交到她手上。米薇用二十分钟就打点好了全部行装,她把公寓的钥匙交给我,她要去北京见她的男人了。

“下次再见时,你该结婚了吧?”我一边往后备箱里装行李,一边打着趣,“婚姻就如一场美式九球,我一直在想,到底哪个幸运的公子哥能把你稀里糊涂地击落,却不想结局是这样。”我笑盈盈地看着米薇,“其实你早就该告诉我,重逢苏澈之前,你的球手根本就没登常”米薇靠在车子上,熄灭了最后一支烟。她说苏澈不吸烟,也不喜欢她吸烟,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得戒烟了。

“关键是……”米薇说,“激情过后,我坐在床边点上一支事后烟,他裹在被子里目光隐忍地盯着我后背……这个场景,太富喜感。”话音落下,我从离别的悲伤里忍不住笑出声,米薇则在放声大笑之余怆然泪下。

我知道,告别了香烟的米薇也不会孤独,她重回冰激凌的怀抱。

第二天阳光很好,我早早收拾利落去了医院。我知道谭少宇的陪护肯定少不了,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打个喷嚏,就可以掀起一个女人的裙子;他要掀起一个女人的裙子,律师界和商界就能齐刷刷打个喷嚏。何况他不是打喷嚏,是偏头疼?更何况他家里还有正室名曰梅兰妮?我只是去完成任务,不想授人口实罢了。

高护病房安静得出乎我的意料,谭少宇不在房间里,午后的阳光在窗子上一漾一漾,我这才发现,桌子上一个狭长的鱼缸里一条硕大的红色金鱼在缸里游动。我发呆的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我腋下钻进病房,来到鱼缸前,有滋有味地欣赏。

我放下背包走过去问他:“这是你养的鱼?”小孩子怯生生地摆摆手,指了指谭少宇的床位,“他养的,我每天都来看。”鱼缸里是一尾八龄大小的红龙睛。

我和男孩并排伏在鱼缸前,看着狭长鱼缸里的红龙睛从一端缓缓游向另一端。

“知道吗?”小男孩扁了扁嘴,忽然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呢。”我有片刻的迷茫。

小男孩接着说:“它们只能记住七秒之内发生的故事。一条小鱼在大海里遇见另外一条,它们相对游过,点点头,彼此打招呼,正思考着要不要约会它,愣神的工夫,前面七秒钟的记忆已被抹掉。它失忆了,它忘了自己遇见了谁正在做什么,只得悻悻地游走。”我点头赞同,“对啊,所以你看鱼的眼睛都是茫然的,它们毕生的时间都在茫然里度过。”他不说话,仰起脸看我,一脸认真地摇头,“不对,这条鱼就不会。”他说:“住在这儿的叔叔说了,他养的这一条是神鱼,它就不会忘记七秒之前的事,它还有名字呢,它叫小天。你看它长得多大呀1他说:“阿姨,你怎么哭了?”我笑了笑,拭干眼里的泪,“没有啊,阿姨今天看见了一条神鱼,阿姨此前从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鱼存在,今天阿姨相信了。”小男孩露出无邪的笑,蹦跳着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床边发呆,想起我用一个塑料袋把它们盛去谭家别墅的那天,也想起了我说过的每一句狠话。最狠的那句莫过于我用决然的口气告诉他:“我不信,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给谭少宇的鱼就是最平凡的鱼,我给他的爱也是最普通的爱,就连我编的故事和骗他的借口都那么拙劣。可是蠢到极致的谭少宇,他竟然真的孜孜不倦地养到它八龄,就算是谎言,他也要顽固不化地变成奇迹。

我靠近了看它,我把脸凑在玻璃鱼缸上面,我轻轻吹着口哨逗弄着它,我浑身上下都笼上了层莫名的幸福。

直到房门出其不意被推开,我吓得一抖,鱼缸晃了一晃,我伸手去扶,却情急中将它打翻。

狭长的鱼缸清脆地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那条畅游的红龙睛离开水顿时开始挣扎。

谭少宇的一只脚刚刚跨进房门,就那么不知所措地目睹我做了一系列蠢事。

我慌乱着把鱼拾在手心里,忙不迭地冲谭少宇喊着:“脸盆呢!你的脸盆放在哪里?”谭少宇也慌了手脚,“这个……我……不知道……”“那水房呢!水房在几层?”谭少宇摊开的双手让我明白了这样的提问统统是鸡同鸭讲。

我顾不得许多,捧着金鱼就朝楼下跑,他跟在我身后追了出来。我依稀记得楼下有一大片人工池塘,是活水,连着溪流。

我急得眼前发黑。谭少宇养了八年的鱼,刚到我手里就要死掉,即便是跳楼我也要把它放进水池里。

两分钟之后,红龙睛一息尚存,我已经奔到了水池边。刚要把它捧进去,谭少宇一把扯住我。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你想的办法就是把它放进池塘?”我这才恍然大悟,一旦放进去,鱼儿就会跑得无影无踪,谭少宇八年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眼看着金鱼的挣扎愈发微弱,谭少宇叹息了一声,“你送的鱼,还是你下决定吧。”我站在原地想了三秒钟,抬起头告诉谭少宇,“咱们把它放生吧。”最后的结局就是,谭少宇捧着我捧着鱼的双手,我们的四只手将它轻轻地送入池塘。红龙睛甩了甩尾,游走不见了。

我苦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还以为是个神话,就这么破灭了……”谭少宇却是出奇的好脾气,耸了耸肩,望着天微笑。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谭少宇并肩坐在池塘边的长凳上。我不依不饶先发制人:“都是你不好!你进屋都没个动静,还弄了个又窄又长的破鱼缸来养它,如果是圆的我才不会把它碰翻在地上……还有,我问你谭少宇,你怎么不按约定把它们养在一个小鱼缸里?还有还有,怎么会只有一条鱼?小久呢?”谭少宇不疾不徐地说:“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把鱼空运到美国养了八年又运回来的,你当我养它们容易吗?”“小久刚到美国就死了,不到一龄,确切地说,我只把这一条鱼养了八年。

后来我就给它换了个鱼缸。”两个人沉默不语。

我喜欢在这样的长凳上过一个暖洋洋的下午,面前走动着等待康复的病人,永远挂着知足常乐的微笑。黄昏时分,漫天丹霞,我知道短暂的快乐对于苦行僧的我无异于杯水车薪,可我满足了。毕竟,谭少宇把一个承诺守了这么多年,原原本本地捧回了我的面前。

谭少宇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阵,忽而笑了,“怎么,你觉得我把一条鱼养了八年就算神话?”我点点头,算作默认。

谭少宇掸了掸病号服上的灰,笑眯眯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等我一下,换了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谭少宇驾车载我去了一栋别墅。

我说:“资本家,你到底有几栋别墅啊?”他神态自若地仰起脸,微微挑起唇角不语。

谭少宇的车子驶入月白色拱门,两侧花团锦簇绿荫葱茏,他缓缓地绕了一圈,才在花园一样的院落里停稳。那所别墅,满目西式雕花,高低错落,气宇不凡,精美完全胜过他的谭家公馆。

他没有下车,半晌,幽幽地问:“还是那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他侧过脸,眉宇间隐现一丝柔和:“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我一下子乐开了,“费了这么大周折,原来是为了向我晒幸福。”他没笑,还是那副稳健的样子,眼神里似有穿刺的力度。终于我停下了笑,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我过得一般,真的,很一般。”我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指甲:“也许你希望我回答‘过得很好’,但事实上,我让你失望了。”“你错了。”谭少宇仰起头,眸光扫过我的脸,“你觉得我从美国回来,发动了我所有的关系寻找尚芳剑,就为了看一眼你‘过得很好’的样子?”“你找过我?”“嗯。”谭少宇说,“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蠢到连名字都更换了。”“我怕你报复我。”我实话实说。

“你错了。”谭少宇迈步下车,又为我打开车门,“你应该相信的,鱼的记忆维持不了那么长时间,爱,或是仇恨。”打开那扇银色金属门,别墅的花香扑面而来。

“你呢?你过得好不好?”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可我还是问了。因为我总是不经意看见他眉心的寒霜,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知道。”谭少宇去挂衣服,头也不回,留下这样一句。

“哈——”我笑笑,“看样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有身份,有地位,有比原来更豪华的别墅。你变得成熟也有情调了,连走廊里都摆着这么多的鲜花。羡煞人了。”“嗯。”谭少宇点头,“百合花。”“每一季我都会买一堆新的花瓶,三十几个,常年都插着新鲜的百合花。枯萎了就换新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花香。”他说。

我放眼一望,竟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好容易来了,你愿意参观一下么?有些东西,也许你会喜欢的。”我跟着他来到一个朝阳的大房间,随着谭少宇转动门把手,我就有种堵住嘴惊叹的冲动。

那房间,是一个女孩子的卧室,漆成了鹅黄色,床上是粉红的床单与抱枕,淡紫色的窗幔随风轻摆,最醒目的要数深蓝色的顶棚,还有纷繁的满天星状的吊灯。那一年,我曾对他撒欢儿说:“我要一个那样的吊灯,躺在床上就像在仰望星空一样。”“这些年,不论我在哪里安家,都会装一个这样的房间。每天打扫却从来无人入住,偶尔喝多了,我就在这床上静静地躺一会儿。”谭少宇说,“这是我的醒酒房,可是说起来有点好笑,我在这房间里从来没有醒过酒。”“走吧,再带你看一个地方。”谭少宇把我带到了三楼。三楼并非卧室更不是客厅,推开厚厚的带着隔音层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谭少宇打开一盏橘红色的壁灯,我这才看清,整个三楼都是电影院。整整八排座位!第六排的最中间是两个显眼的红色VIP座位,谭少宇慢慢走过去,坐在右手边的位子上,打开遥控器,巨大的屏幕上有影像闪动,投在他萧索的脸侧。

那一晚的酒后,我随口的几个愿望,谭少宇居然把每个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八排座位的私家电影院,宽银幕和最好的音响设备,那边是爆米花机,还有酒廊,柜子里只存了干邑和雪碧。”谭少宇背对着我,语速慢而平静,就像是一个人对着大海娓娓地讲述一个故事,“这卷胶片是《珍珠港》在北美首映时的那一版,拍卖时被我买下,我一个人看了不知多少遍,一直看到再也放不出影像为止。后来我就只听声音,一边听一边回忆着那个晚上,回忆那个人在哪句旁白过后露出好看的笑,又在哪处情节里哭得死去活来……“尚芳剑,我的确恨过你,我恨不得把我对你的仇恨从东半球铺到西半球,可我一下飞机就后悔了。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央求家人他们也不可能再把我送回去,我只能求他们把那两尾金鱼运来给我。小久死掉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骂人摔东西,我差点把鱼缸店砸了,他们卖给我一个那么小的鱼缸,却没教我怎么打氧气。后来我就把小天放进一条狭长的缸里,独自生活。每一段新的记忆都只有它自己,狭长的通道,就连场景都是相似的。一梦八年,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海誓山盟,每一次醒来都只有它一个,它全部的生活就是义无反顾地向前游着。”谭少宇喃喃地说:“八年了,到今天,整整2998个日夜,你说鱼的记忆只能有七秒,可我不知道这条鱼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尚芳剑,我记着你,不是普普通通的记,是惦记,是铭记,是明知道痛苦还非要逼着自己把一整套的容颜从脑海里描下来一刀一刀刻在心里,连灰尘都不允许落进去。”我觉得我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坚强,可还是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在一面看不清画面的巨大银幕下,在那首《Thereyouwillbe》的经典歌声里,我慢慢滑坐在地上。

“我试着用你教给我的方式忘掉你,可我终究做不到。”他说,“尚芳剑,你又把我骗了。”谭少宇坐在那里,被一大片光影团簇,兀自说着那些话。从我的角度望过去,他脸上的骨骼都带着淡淡的清冽。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相遇,便永远是天真无邪的初见。

夜幕渐渐降下,偌大个别墅里灯光炫目,不禁令人生出时光流淌得很慢的错觉。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我和谭少宇默契依旧,一同沉默了半晌,却又异口同声地发问。

“女士优先。”谭少宇做出个谦让的笑容来。

我抿了半天嘴唇,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问道:“那么,你依然会和梅兰妮履行婚约,对么?”谭少宇不说话,一张淡漠的脸浸泡在绚烂光影之中。

“会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修饰,简洁而明快的答案。我笑了,和我预想的一般不二。

“轮到我问你了。”他说,“也会嫁给乐天,对不对?”我笑眯眯地仰起脸,“如果他愿意娶的话,嫁他是肯定的。”“为什么?”半晌,谭少宇冷不防地追问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嫁他?”我的心里顿时啼笑皆非。为什么嫁他?他居然在坦言要和梅兰妮完婚之余问我为什么会嫁乐天!我的神,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拥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思维?我真想问他一句——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回答?要我实事求是告诉他“我怕等不来你退而求其次的一天,所以我抢先去退而求其次了”?我告诉他:“因为乐天对我很好,至少没有一丁点的不好。嫁男人就要嫁这样的,靠谱。”为了加些真实性,我还故作深沉地背了段昨晚连续剧里的歌词:“长歌当哭,为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终散作云烟……谭少宇,咱们那一段终归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那个啥,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看你也不像久病不愈的样子,该出院就出院,出了院好去民政局办手续。”我觉得我给足了他台阶下。

事已至此,我以为他会二话不说放我走。最多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微微一怔,猛地抬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垂下头摆弄指甲,二话不说放我走。

结果谭少宇却不住地苦笑,摇头,叹息,棒子剧里男主角的标配表情。他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娶梅兰妮?”我说:“啊?”我终于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外国作家都没法将一句“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译成传神的英文了,因为这些人的想象力没法支持他们去理解一个东方男子口口声声说他死去活来地爱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人八年却要和另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结婚末了还逼着她去讨问一句为什么。

我笑了,“嗯,我猜,因为她有美丽的容颜、显赫的身世、良好的教育和一口文艺腔。”谭少宇一本正经地摇头,“我选择娶她,不是因为这些,这些通通不是理由。”我又笑了,“好吧好吧,因为她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未来的她可以烧一手好菜;她能像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十八年;她吃苦又耐劳,几万块人民币她就可以把你们的孩子喂得白白胖胖;要是婆婆想让她做哑巴,赐她杯毒酒她都能调着蜂蜜喝……”谭少宇微微皱眉,“你那么理性的一个女人,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你大爷的谭少宇1我突如其来地吼在他脸上。他吓得一惊,再也不语了。

“你英语那么好,知不知道什么叫‘pretendtobeaninnocentbitch’?”我说。

我是跑出别墅的,金属大门被我带得哗哗作响。我一口气跑到公路上,过往的车灯一闪,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命运总是爱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就像八年前的那夜,我无牵无挂地躺在谭少宇的怀里刚刚打了个盹,他妈妈就黑着脸站在我眼前;就像我含辛茹苦地把伊恋拉扯大,刚在相亲桌上碰见一个靠谱的男人,谭少宇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出现;就像我刚刚听了个美丽动人的童话故事,以为做了把山盟海誓的女主角就永远告别了流离失所的日子,谭少宇就明晃晃地砸碎了我的黄粱梦。

如今看来,山盟海誓这一档子事儿,忒复古了。

我擦了把眼泪,看见手机屏幕在闪,我把电话接了起来,听见谭少宇在电话一端说“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原因”,我就抢着说“不能”。

我的脸紧紧贴着话筒,顾不得眼泪还在倾泻、路人还在旁观。我说:“我不听你解释原因,因为我不需要原因。谭少宇,你别告诉我原因,什么情投意合企业联姻家族双赢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你不能娶我,这就够了!没错,你险些缔造了一个神话,你珍藏了一段感情养活了一条金鱼,还有百合卧室电影院你把我的愿望通通实现了,可别以为你兑现了所有的承诺你就伟大了!你忘了八年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即便有一天,我选择了另外一个人,我穿上婚纱站在结婚殿堂里接受宾朋的道贺,你也会披头散发地冲到现场去劫我的婚!你说过的话究竟算不算话1我一口气哭诉了这些,等着他的答复。而我听到的,只是大段大段的沉默和叹息,以及末了的一句“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这一次,我真的无能为力了。”我失掉了所有力气,蹲在了路旁。长驱直入的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吹个透心凉。

我知道,谭少宇为我做的这些,已经足够。可一句息事宁人的“原谅”,终归说不出口。那一个晚上,所有经过那条马路的行人都会看见一个哭得蓬头垢面的女人毫无自尊地对着电话说了无数句“我爱你”。连白痴都能猜到,电话一端的那个男的一定是位大款或者帅哥,否则哪里去寻一个哭得这么贱的姑娘?我到底没有告诉谭少宇伊恋的秘密。这是我留给自己的唯一一点自尊。

我一个人在顶楼就着乌烟瘴气喝啤酒,这里的空气质量素来很差,风沙粉尘就喜欢在不死不活的冷阳里肆虐地揉搓这个城市。谭少宇很快就要飞赴上海跟梅兰妮的父母会面,然后,在东方明珠,在黄浦江畔,举行一场盛大的中西合璧的结婚仪式。

伊恋快上小学了,我想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学区,暖一点的。比如,南方。

我和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某种温暖顺着脊背慢慢爬到胸膛的感觉了。

下定决心之后,我和伊恋坐上火车去北京和米薇辞行。或者可以说,我下了这番工夫去和她当面辞行,多少抱了丝把她带到南方的希望。

相比两个月之前,米薇苍老了许多。大眼睛美女在卸了妆之后多半是憔悴的,可米薇的憔悴更多来自内心。米薇找到了苏澈,尚在她来不及回味几多酸楚的时候,不测风云就降到了他们俩的身上。就在他们重逢后没几天,米薇眼睁睁地看着苏澈出了车祸。他和她之间,所有不合情理的隐瞒和欲拒还迎的欺骗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性命垂危。

我带着伊恋赶到协和医院的时候,米薇已经衣带不解地在床边陪着他近一个月。本以为能见到苏澈的真面目,结果我看见的只是一具颓败的木偶,更确切地说,是一尊只剩呼吸的木乃伊。

见到我们的到来,米薇只是略微地笑了笑。没有拥抱,甚至没有起身。她的一只手牢牢地握着病床上的那一只,十指交叉,环环相扣。我惊愕了。不管米薇是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她的邪恶还是她大大咧咧地释放着自己的本真,我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爱起来和她的疯癫是一样的,生冷不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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