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赌局。
因为交易双方即盼着对方会履行约定,又深知自己如果输了,则绝对不会让对方得偿所愿。
赌局相对于目前穷途末路的蒙纳德一边,普莱斯所代表的杀手公会一方在这场对赌中肯定是吃亏的。
但普莱斯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彻底掌控无法会,蒙纳德手中的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他明知道蒙纳德可能在拖延时间,也愿意去赌那一丝的可能。
更何况,虽然格雷沙姆准备接应的那批蒙纳德的人手并没有被他们抓住,相信如今仍然在无法之地周围伺机而动,但普莱斯这一方的外援,也快要抵达了。
到时候,自己一方的人数将占据绝对优势,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掉他们。
“具体怎么赌?”蒙纳德问道。
“老规矩吧。”普莱斯笑道。
“可以。”
无法之地这个地下黑拳擂台,为了提高档次、吸引赌客,经常会通过金钱、胁迫等方式,让正式级以上的骑士下场比斗。
偶尔抓住来无法之地闹事的一些强大骑士,更会让那场拳赛火爆异常。
但高等级的骑士,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无法会基本上很难同时凑齐两个实力相当的对手,经常是手中有一个五级、六级的骑士,却没有合适的人跟他对战。
毕竟这不是表演赛,无法会里的骑士们是不能下场的,以免被人说操控赌局。
所以有人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平衡对战双方的实力。
比如说现在有一个五级骑士被选中,他们会先耗尽他的血气,将其打成重伤,骑士体内的细胞会不可控的自主消耗能量来修复伤势。
这样一来,骑士本身就没办法再从细胞中压榨出血气用来战斗,因为细胞的能量都用来修复伤势了。
这也是大陆上普遍使用的关押骑士的方法,打成重伤、不给食物,没有外界的营养补充,也就没有血气。
而没有血气的骑士,破坏力要小了太多,仅凭常年锻炼出来的肉体力量,实力要下降三个等级。
也就是说,原本身为七级骑士的格雷沙姆老爷子,目前也就四级骑士的水平,还是一个身负重伤的四级骑士。
而他的对手,按照老规矩也将是一位四级的战力。
被强行压制实力的高等级骑士拥有更强的战斗意识和经验,但身负重伤。
而他的对手则是硬实力相当、状态完好,但战斗经验不如对方。
以往这类的比斗,胜利的归属都很难提前确定,充满了随机性。
“你对格雷沙姆就那么有信心?”普莱斯把玩着酒杯,道:“他可已经七十多岁了。”
蒙纳德面带自信的笑容,道:“我相信格雷沙姆爷爷,我父亲说三十年前他可是佣兵团里的战神。”
“呵呵,过去的辉煌永远掩盖不了他如今的虚弱,你知道我们对付他的时候有多轻松吗?
这个老家伙现在根本不像是一名高级骑士应有的样子,几下就被我们解决了。
你把他留在无法之地当内应,实在是太低估我们。”
蒙纳德清楚自己是大意了,他当初躲出去做准备的时候,本想让格雷沙姆也走的。
但老爷子认为自己在无法会这么多年,威望很高、人缘也不错,普莱斯在解决掉他这个心腹大患之前,是不会贸然对会内元老动手的,所以老爷子选择留下,伺机帮助他里应外合、探听消息。
蒙纳德当时觉得这么做有些冒险,虽然格雷沙姆从未表现过支持自己的态度,但他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很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格雷沙姆执意选择留下,又确实能帮到忙,蒙纳德也就点头答应了。
可没想到,普莱斯的出手这么果断,在无法会人心浮动的时期,毅然对声望最高的元老出手,也不怕就此引发动荡,离心离德。
普莱斯还真不怕,他已经和那几个巫师组织谈好了,就算最后拿不到无法会内部忠于博柏父子的人员名单,他也可以将可疑的目标全部踢出去,由那几个巫师组织补充人手进来,展开更深度的合作。
巫师的能力以及迷梦水的利润,作为杀手的普莱斯还是很感兴趣的。
两人说话间,擂台上也已经准备就绪。
由粗大铁链绑在擂台边缘铁架上的格雷沙姆被放了下来,此时他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脚步虚浮,一股股血流顺着他的腿部不断流淌到地上。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非常锐利,紧紧盯着翻越栅栏跳上舞台的一名四级刺客。
“我记得你叫拉昂?我是不是教过你格斗术?”格雷沙姆问道。
他是无法会里的教官,负责所有战斗人员的培训,杀手公会那边的人有时候也会过来接受一些训练,毕竟一位七级骑士的徒手格斗技巧,非常值得学习。
那名刺客轻点下巴,讥讽道:
“是的,不过您还记得当时您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的样子嘛?”
“这怎么记得住,我揍过的狗杂种实在太多了。”格雷沙姆无奈道。
拉昂冷笑一声:“我倒是记住了,记住了当时你给我的屈辱和疼痛。
现在,我想我可以将它们都还给你!”
格雷沙姆年岁随大,但说话依然轻佻风趣,他甚至还笑了笑,道:
“随便吧,不过你不想讲讲当时我是怎么对你的?
或许我还能回忆起一些,这样也能理解下你的心情。”
拉昂见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明白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但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诉说一下当年受到的侮辱。
“我……”
“拉昂,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别再让他拖延时间,你个蠢货!”普莱斯冷声命令道。
“首领,就这个老家伙,我很快就能解决。”拉昂的语气充满自信。
“我让你别在说废话!”
感受到首领身上的杀意,拉昂顿时打了个寒战,立马出手了。
拳赛不允许使用武器,但对于他们这种超凡者来说,影响并不是很大。
像大脑、脖子、心脏、肝脏、下阴等位置,只要拳头的力道足够,也可以一击致命。
拉昂是一名四级刺客,他的血气是纯黑色的,可以遮挡敌人视野,模糊自己的身形。
所以虽然现在手中没有匕首,但他还是按照刺客的方式,将血气化成雾状散发到周围,依靠黑色紧身衣以及之前就刻意调暗的擂台灯光,让自己高速移动的身形在格雷沙姆眼中模糊不定,开始发动试探性攻击。
反观格雷沙姆,他的右腿在之前杀手公会的伏击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和躲闪能力。
面对拉昂的寻找破绽的试探性进攻,只能护住要害部位,凭借经验来做一些虚招,让对方投鼠忌器。
拳脚相接的啪啪声不停响起,勒斯在台下看的倒是不太明白,他虽然有些格斗底子,但终归不是骑士。
把招式拆开来慢放,他能明白这两人的意图,但像这种连续的快打,就分不清谁处于优势了。
于是,他干脆开口问向了身边的基隆。
“现在局势怎么样?”
基隆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再说,他又不是那些讲解员。
而这时,蒙纳德也开口道:“基隆大哥,给我俩讲讲吧。”
见蒙纳德这么说,基隆便解释道:
“老爷子没有血气加持,他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都比不过拉昂,但他的战斗经验很丰富,拉昂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样下去,只要拉昂心急露出破绽,就可以顺势反杀。”
“我可并不这么认为。”普莱斯出言道:“别以为拉昂性格急躁,作为一名合格的刺客,他在战斗中从不会大意。”
话音刚落,场上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拉昂见找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转而针对敌人的弱点下手,他专门攻击格雷沙姆的那些伤口,不仅让伤口再次出血,还引起了剧烈的疼痛。
老爷子被打的连连后退,嘴里不时发出闷哼声,嘴角也溢出了鲜血,显然内脏的伤势又压制不住了。
强韧了半天,老爷子还是没忍住吐了口血,拉昂抓住机破绽,一把攥住了格雷沙姆的手腕,瞬间使出关节技。
只听‘嘎巴’一声脆响,老爷子的手臂被掰折了。
而就在拉昂废掉这只手臂,眼神中露出胜券在握的惊喜时,却没有发现,他现在的位置和身形同样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苍老而有力的大手,从一个有些诡异的角度伸到拉昂的后颈处,轻轻扭动了一下。
‘噗通!’
拉昂和格雷沙姆同时倒在了擂台上,拉昂低估了对手的技巧和经验,也没想到对手竟然敢用自己的胳膊作为诱饵,只求杀死他。
这其实是不合算的,因为按照规矩,赌局并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终止,二十分钟为限,这是车轮战。
片刻后,老爷子坐起了上半身,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朝着蒙纳德的方向,大笑起来。
蒙纳德笑着伸出大拇指,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又看向不远处脸色有些难看的普莱斯,道:“你要输了!”
普莱斯冷哼一声,道:“现在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别浪费时间了,休比,你上!”
“是,首领!”坐在普兰斯身后的一名阴戾男子径直走向擂台,不准备给格雷沙姆一丝缓气的机会。
基隆看着那名即将上台的男子,突然道:“等等!”
“等什么?”普莱斯皱眉问道。
“休比在半年前就准备晋升五级刺客,他现在应该早就成功了,你们这是犯规!”
基隆冷冰冰盯着擂台边驻立的休比,幸亏他认识这个人,知道他的情况。
普莱斯却摇头道:“休比并没有晋升五级刺客,他一直卡在四级,可能身体天赋已经到达极限了,你的猜测根本就是错的。”
“那让我检查一下他体内的血气强度。”
“开什么玩笑。”普莱斯拒绝道:“你要是动了什么手脚,该怎么办?”
“那也不能看着你们作弊。”蒙纳德站起身,与普莱斯对视着。
“你们是想拖延时间吧?”
“计时可以停止,我们要检查他的实力。”蒙纳德坚持道。
“不可能,蒙纳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等你的后手对吧?”
普兰斯冷笑道:“要么让他上台,要么,我也只好忍痛放弃情报渠道了。”
他在斗兽场外围的手下们,也闻言举起了武器,向中心靠拢。
这时,刚刚忍痛接好脱臼手肘的格雷沙姆开口了。
“蒙纳德,放心吧,这种小崽子我不知道杀过多少。”
“老爷子!”
“放心吧!”
话说到这里,站在擂台边的休比直接翻了上去,在普莱斯的暗喜中,和格雷沙姆相对而立。
“抱歉,我又忘了之前是不是也揍过你。”
而休比却一字未说,直接冲向了他。
‘砰!’的一声,格雷沙姆立刻被打退了两步,用来格挡的手臂也顿时发青。
“好大的劲儿!”老爷子龇牙咧嘴的说道,随即表情变得很是严肃。
对面这个休比,根本就是个五级,四级的骑士和刺客不可能一下就击退他,再怎么说他的身体也是经过高等级血气常年滋养的,底子就比寻常的四级强不少。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对方再次冲了过来,而且没有玩花俏的血气浓雾,就是要跟他正面硬拼。
这可比刚才那个拉昂要难对付的多,对方以力压人,会抹平格雷沙姆的经验优势,同时,他失血过多以及内脏受伤的后遗症也愈发显现出来。
而老爷子见此,竟然怒吼一声,挥拳就冲了过去。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也不再顾及身上的伤口会不会崩裂,他就像是完全摒弃了疼痛,不在乎任何后果的亡命徒一样,和休比开始了对拼!
一股有死无生的气势从他身上升起,并很快被众人感知到。
距离赌局结束还有八分钟的时候,他左小臂骨折,但也换了休比右手手腕脱臼。
四分钟时,他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视线缺失了一大块。
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格雷沙姆终于坚持不住了,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陷入濒死。
“很好!”普莱斯站起身,非常高兴的鼓掌。
“蒙纳德,你输了。”
蒙纳德深深的吸了口气,仔细整理了一下西服上的褶皱,然后拿着桌上的怀表,正大光明站到了基隆和勒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