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也许我们可以将大伙儿集结起来,一起...抵抗逢家的屠刀。”小麻烦强颜欢笑,本想说的是“一起逃跑”,但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一起抵抗”,因为直觉告知着小麻烦,无论是逃跑还是抵抗,结果大抵都是相同的。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们现在便回去休息,待明日一早便将大伙儿集结在城门前,共同商讨如何抵御逢家,如何?”霖安侧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且是无比繁华的长街轻声而言。其实霖安自己也是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是天真,毕竟...逢家女帝那善良、正直的形象,已是在农耕巷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商讨抵御逢家?对农耕巷百姓而言,似乎是个天大的笑话...
霖安伪装,伪装出了一副聪慧的模样,且是伪装出想到了一个聪慧的办法。但实际上...在小麻烦眼中,他依旧是无比蠢笨的模样,因为他看似聪慧,殊不知已是蠢笨的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写在了脸上、呈于目光之中,亦是表达于言辞之间。
小麻烦翘首,看了看刚刚悬于东穹的明月,不曾询问霖安为何不是现在便将农耕巷的百姓集结起来,却非要待至明日一早再去集结,仅是于微微点头,且是强颜欢笑道:“好。”
三个半大的孩子就这般离开了沐府门前,并顺着熙攘...且冷清的街路,孤零零的...结伴回到了农耕巷中。
夜下寂静,巷中死寂,小麻烦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家中,阿祥则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唯有霖安于院落中环顾小巷,却也不曾得见人影半个。
霖安有些失落,至此方才发现,自己一开始想要保护的百姓,至此也是不曾保护下半个。虽是有些失落,亦是有些自责,但于客观的角度来看,一个仅有十八岁的穷苦少年,又能于逢家手中保护下什么呢?
归家而入,却也仅在入门一瞬,霖安便发现...房中竟是有人。倒也不曾感到意外,因为在霖安看来...“他”,就应该在家中,而此刻出现在家中的“他”,自然也就毫不违和。
是白鹭,是小麻烦的哥哥白鹭,却也不知深夜不归自己家中,为何要来到霖安家中。
“白鹭。”霖安依似往日于微笑中打着招呼,但相比于往日,今日的微笑却是格外苦涩。
“相识不久,却于今日方才发现,你的身上似乎处处透露着...怪异。”白鹭就坐在霖安的床铺之上,且是微微侧首,似是看着床铺之上的嘟嘟。
“为什么这么说?”霖安迷茫,毕竟他与白鹭已是相识八载,但想到不久前白鹭因病导致性情大变,也就不曾计较些什么,不过此刻也是好奇,为何自己会在白鹭眼中呈现着怪异。
“你好像很是在意他们的死活。”白鹭依是看着铺上嘟嘟,且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模样,纵是面上神色也似凝固在了淡然的一刻,呈现着无喜无悲,唯有双唇在动的模样。
“生而为人,得见同类遇害,岂有不在意之理?”霖安反问,且是反问着白鹭,难道似他这般无动于衷,不才是真正的怪异模样么?
“同类?你想保护同类?但你似乎没有想过,残害你口中同类的,恰恰是你口中的同类。”白鹭依是无动,且似雕像一般于床铺之上发声反问。
仅是一言,即让霖安沉默,且是无言以对。
“其实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家生而为人,却是生而不等,而这所谓的不等,却又不单单体现于财富、能力、性别、老幼之上。就好像是...有人生而为神灵,有人生而为凡人,甚至有人生而即似珍宝,有人生则似若草芥。”
“但我却又不知这种“不等”是从何开始的,也不知这种“不等”是如何产生的。不过这也不是我应该在意的事情,因为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想些办法让他们变成平等的模样。例如说...让那些本是强大的保持原样,让那些本是弱小的拥有力量。但很奇怪,这本是一种均衡之法,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竟是让你口中的同类将残害同类之举变本加厉。”
“因此我不得不去思考,是不是我的方法出现了问题。”
白鹭依是坐如雕像,且是说了许多霖安难以理解的话。而霖安虽是难以理解,但还是不可置信的猜测而言:“那场寒雪...是你...”
“是我。”白鹭不曾否认什么,且是直言不讳的说道。
“如果你不曾洒下那场寒雪,这里的百姓便...”在霖安看来,若是没有那场寒雪,农耕巷的百姓便不会得到修为,而不曾得到修为的他们,自然也不会受逢家针对。
“便会如何?或者说...就算我洒下那场寒雪,又能如何?”白鹭反问,声音中依是听不出丝毫喜悲,亦是听不出丝毫情感,因此也就不知是在反问霖安,还是在询问霖安。
霖安无言,仅是垂首看向一旁阴暗的角落,也许在这一刻他已是或多或少的认知到...根本就没有人利用农耕巷百姓得到的修为,利用的仅仅是...人心之中的贪婪。例如说...就算阿丘不曾造成十里长街的惨剧,就算没有鸿楼的炸响,也依旧会有其它的事件上演。也可以说...就算农耕巷的百姓不曾得到修为,就算逢娟不曾利用农耕巷的百姓也会去利用城中心的百姓,惨案...依旧会于此间不断上演。
就像是富贵游戏中的棋子,落子无悔,弃子不怜,败子难挽,无论是谁...仅仅是逢娟用以博弈的工具而已。
“利益...”
霖安垂首,且是难以作答白鹭所问,仅能于牙缝中挤出二字,用以回答白鹭之前所问,也是凭此二字告知白鹭...“同类为何相残”的原因。
“利益...其实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却是思之不明、想之不懂,是什么让人类这种生灵,将一些金属矿物制品,看的比同类的生命更加重要?甚至是远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呢?”白鹭有问,仅于言语中听出些许不解之意,面上神色却也依是如初。
“贪婪...”霖安依是垂首,不过却因羞愧而红脸而言。
“贪婪...这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一词汇从未在我的母族之中出现过,也从未在我的同族身上体现过。而前人遗留给我的经验则是告知着我...贪婪这一概念应似深渊,注定会将我拉入其中,并让我的身上充满堕性。而这也是...母族为何会约束我们不准偷偷下界的原因,也许贪婪隶属于罪孽,或者说罪孽已是通过贪婪将人类视作容器,而开启这些容器的钥匙,也正是贪婪。”白鹭依是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亦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看上去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母族?罪孽?容器?你...究竟是谁?”霖安不解而问,且是再傻,也是看出...眼前让他倍感亲切的,根本就不是白鹭,最起码已经不是八载岁月之前的那个白鹭。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为何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亲切,为何我会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些许不多,却又与我族中兄姐相同的味道?”白鹭依是反问着霖安,且在反问间盯着床铺上的嘟嘟再度开口道:“而它又是什么?为何我会在它的身上感受到...罪孽的味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霖安很是意外白鹭能够看到嘟嘟,但也依旧不知他神神叨叨的在说些什么,仅是连忙上前将嘟嘟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且是透露着明显的保护之意。
白鹭:“不必惊慌,母族有约,不得对下界之人出手。我仅是对你有些好奇,好奇你为何会在自己的族群中,呈现着与众不同的模样。”
霖安:“与众不同?哪里不同?”
白鹭:“我也不知,仅是觉得你与寻常人类有着格格不入的模样,最起码我不曾在你的身上见到一丝一毫的...贪婪。”
霖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一副贪婪的模样。”
白鹭:“但据我观察,人类或多或少都会拥有些许贪婪,而你...则是全然不惧。”
霖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仅是想要弄清楚,人与人之间的“不等”因何而起。也许只要将这个问题弄清楚,我便能让一个生物群体变的全然相同,不仅没有高低之分,更是可以用这种办法将他们心中的贪婪消除,从而避免成为罪孽的载体。”白鹭依是说着霖安难以理解的话,不过在说完之后便于床铺之上起身,对着门外走去。
仅在临门一瞬,白鹭却是再度驻足,且因对霖安抱有一定好感方才提醒道:“荣归将至,你还是趁早离开金陵比较好。”
“荣归?什么是荣归?”霖安有问,依是不解而问。
“这是你们人类的说法,而我们则是将其称之为...清洗的方式,遏制的手段。”白鹭没有过多的解释,仅是说完便走出门外,消失在了农耕巷的阴暗中。
其实霖安很难理解白鹭的话语,也很难理解白鹭这似是“邪祟夺舍”的模样,仅是觉得染上了癔症之类的病患,因此也就不曾过多深思,因为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解决农耕巷百姓之事。但稚年的霖安此刻却是不知...白鹭远比逢家更加可怕,最起码...白鹭至此所展现出的思维方式,已是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而这种思维方式,人们常常称其为...与正常人类相违背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