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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安倒在了地上,因为他那如炭脆弱的腿足已被泥泞中的焦炭所折断,而折断霖安腿足的焦炭也是因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了腿足便意味着无法前行,而无法前行的霖安必定会如同自己这般,被沼泽中的荒草缠绕,亦是被沼泽中的泥泞所吞没。
焦炭抱着霖安的腿足,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泥泞之中,而倒在泥泞中的霖安也正如焦炭所想那般,再也无法站起身形,因为他那能够用于前行的腿足已是被焦炭折断。
虽然没有办法站起,但霖安却也未曾停下前行,因为他还有着...半截手臂。也许这半截手臂注定无法代替腿足支撑起他的身躯,却也依旧能够让他向前而去,哪怕速度会很慢很慢...
像狗一样,趴在泥泞的沼泽之中,亦是于青翠的荒草之间缓缓移动着身躯,也许前路依因浓雾遮挡而难以辨别方向,却也丝毫不碍霖安...继续前行。
狼狈的爬出了些许距离,便于荒草之中再遇焦炭,而瘫坐在荒草间的焦炭见到霖安后,亦是发出了不解之声:“为何你已如此狼狈,却也依旧不曾停止前行?”
“我应该停下?”霖安于泥泞中侧首,对着焦炭疑惑反问。
“每个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理应如此。”焦炭瘫坐于荒草之中,亦是瘫坐于泥泞之上,看着霖安身后来时的道路,坚声而言。
“所有人都这样,我...便也要这样?”霖安依是不解,且于不解之中反问焦炭。
“特立独行?”焦炭似乎不认为霖安的行为是对的,却也不曾认为是错的,仅是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
“独一无二?”霖安似乎并不赞同焦炭所说,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行为,因此也仅是猜测而言。
焦炭依是瘫坐在地,且是直勾勾的看着霖安。
霖安依是趴伏在地,亦是直勾勾的看着焦炭。
空洞且深邃的四目相对,经久无言,经久沉默。
“也许人们本该活出独一无二的模样。”焦炭轻声而言,似是认同了霖安所说。
“也许人们不该活出特立独行的模样。”霖安轻声而言,似是认同了焦炭所说。
也许...人们不该特立独行,却也应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模样。
焦炭似是有所决定,便于巨大的痛苦中折断了自己的腿足,且是利用荒草,将其绑在了霖安那已断的大腿之上。将自己的腿足赠与了霖安,周围的荒草便拖拽着他不断陷入泥泞,而焦炭对此倒也不曾后悔,反而是用着无比轻松、淡然且是些许欢愉的声音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人们本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模样,且是不单单体现于容貌、身形、乃至于性别、年岁之上。我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倒在这里,甚至更是忘记了过往中的一切,也许我的生命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却记得我比你率先到达了这里。”
“我不懂...”霖安狼狈起身,看着本是不属于自己,故而注定不会灵便的腿足,轻声而言。
“在有限的生命之中,利用前人所留经验到达更远的地方,并将沿途所得经验传授给后来之人。我们将这种过程,称之为...传承。”不断下陷的焦炭翘首,似是用着空洞的双眼仰望着被浓雾所遮挡的苍穹,道出了颇为骄傲之声。
“可它注定不属于我...”霖安垂首,用着似若空洞的双眼,对着渐渐下陷于泥泞中的焦炭,瞧着、看着。
“那就利用它...找到本该属于你的...也许这...便是传承的意义。”焦炭侧首,看着利用自己腿足重新站起的霖安,且是让脸上那如渊的裂缝展现出了些许的弧度,可惜弧度刚刚展现,便被荒草拖入了泥沼之中。
焦炭消失在了泥泞之中,亦是消失于霖安的眼前...
霖安于沼泽之中垂首,看着焦炭给予自己的腿足,虽不知是否理解对方所说,却是于此刻承担起了那名为“传承”的职责。
依是前行,且于前路之上遇到了许多沉沦于泥泞之中的人形焦炭。有些用言辞激励着他不断前行,有些则用言辞蛊惑他停下脚步,也有许多“憎恨”出现在前路,对着他诉说着不公。但无论霖安遇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或是经历了什么,都未曾停下前行的脚步,且在前行的过程中始终铭记...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走出的每一步。
也许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注定会踏在泥泞之上,但你要始终相信自己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不会被泥泞吞噬。
当脚下的泥泞化作柔软泥土的那一刻,霖安便是辞别了焦炭遍布的泥沼,且是成功到达了彼岸。不知前方的道路是否便于前行,但霖安却是知道...前方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不过他依是感受到了些许快乐,因为成功走过泥沼的他,已是拥有了面对泥沼的经验,甚至也在这段过程中得到了一份...传承。
走过泥沼,依旧是浓雾遮挡的天地,但在浓雾深处却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而这份光芒不单单照亮了霖安身前,更是将整方天地的浓雾,尽数映至金黄。
似乎有金色的雕像在远方,而能够散发出映照天地之芒的雕像,而它...也注定会是无比伟岸的模样。
霖安怀揣着期待走上前去,亦是期待着走过浓雾见到那无比伟岸的雕像。但随着不断前行,霖安却是发现...脚下所踏的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无数...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脊梁。
看不到他们的模样,只能看到无数雕像如潮覆地,并将自己的脊背化作整齐排列,似若砖石齐覆成路的模样。却也不知是恰巧倒成整齐排列的模样,还是刻意用自己的脊背,为后来之人铺砌出一条便于前行的道路。
因雕像不同,呈现于霖安眼前的脊背自然也就有着不同的模样。有雄厚的、有清瘦的、有修长的、也有矮小、薄弱的,虽看似万般皆不同,却又有着相同、相似的模样,便是这些脊背皆是呈现着...无比笔直的模样。
金色的脊背彼此相连,覆满了本是荒芜的大地,亦是让霖安这个略感迷茫之人,有了明确的前行方向。
于无数笔直的背脊之上笔直前行,身前的浓雾亦是渐消渐散,且随霖安视野越发开阔,映入其眼帘的则是...无数金色背脊所覆的广袤大地。
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远方尚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建筑通体金黄且是散发着耀眼的金芒,其外壁高筑似若三层相叠,且有无数拱门似窗排列其上,亦是紧凑围绕其上。
在每一道拱门之中,皆是有着散发金芒的雕像,虽形态不一、姿态不同、模样相异,却皆有罪孽相伴其左右。
斗场!
不知为何,霖安仅是直视那高耸的环形建筑一眼,它的名字便莫名出现在了心中。但霖安却是不解,所谓的斗场多为斗争所用,既然是斗争...又是何人再与何物斗争?
霖安不知,只能继续向前而行,而心中的直觉亦是在告知着他...那斗场之中有着“真正自我”的线索。
无垠的大地之上,屹立着星星散散的洁白雕像,亦是背负罪孽并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雕像。而霖安随着前行更是发现,这些雕像似乎都在面向着他,且是一直在注视着他,甚至更是展露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得见家人归来一般。
借助无数背脊铺成的道路,霖安终是来到了巨大的斗场之前,而站在斗场前的一瞬,他才发现这斗场的外壁之上,竟是镶嵌着无数散发金色光芒的雕像。
却也不知是斗场外壁之上镶嵌着无数雕像,还是说...这巨大的斗场本就是用这些无数雕像修建而成。
当然,也有可能是...是这些雕像用自己的身躯,修建、垒砌出了这巨大的斗场。
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人能够回答霖安,不过他却是发现...这些雕像的脸上竟是见不到丝毫痛苦的模样,能够见到的唯有无尽的欢愉。似乎对他们而言,将自己的身躯化作斗场的外壁,是一种荣耀,亦是一种名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斗场虽是环形建筑,但在霖安身前却是有着...似被撕裂而成的巨大缺口。
霖安顺着缺口走入斗场之中,且在入场一瞬即是得见似是用于战斗的巨大平台,而在平台中央更是有着如柱冲天、直上苍穹的漆黑烈焰,看上去就像是...瀑布倒流迎天,山火喷涌无驻。
平台八方,是三层相叠的巨大看台,而看台之上所立的,则是无数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金色雕像。
雕像万千,虽姿态各不相同,却又皆是呈现着残破的模样。而那一道道残破的身躯之上,更是有着独属于罪孽的漆黑烈焰,似是烧灼着他们那残破的身躯,也似被他们那残破的身躯所背负。
金色雕像万千,如林立于三层看台之上,却在霖安走入斗场一瞬而纷纷侧首,对着他...瞧看而来。
很是可笑的一幕。
如若漆黑焦炭般的霖安,仅是站在金色斗场的边缘,便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更可笑的是...竟是没有人嘲笑他,也没有人排斥他,似乎斗场中的每一位雕像都知道,想要走到这里要承受怎样的苦难,也很清楚霖安为何会化作这如若焦炭的模样。
霖安翘首,环顾着三层看台之上的雕像,亦是在所有雕像的注视之下,缓步走入了斗场之中,亦是来到了那罪孽冲天的斗台之上。
“你们是谁?”霖安见无人开口,便于斗台之上率先作问。
“我们是你的家人...”
“我们是你的手足...”
“我们是你的同胞...”
回答之声万千,却大抵皆是相同,而霖安更是将这无数回答总结成二字,叫做...“亲人”。
虽然做出了总结,但霖安却完全不懂这些雕像在说些什么,故而反问道:“我和你们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又怎么可能是家人、手足、同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