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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很是寒凉,且是寒凉的有些可怕。
十六岁的少年没了娘亲,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话,谁都会说,漂亮的话,谁都会讲。其实霖安完全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那三只废物的身上,并站在高高的山岗对着这十六岁的少年说上一句...人嘛,总要独自去面对一切,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娘亲不是?
甚至大可不必去说些什么,只要冷漠的站在一旁,说上一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便好。
霖安没有这么做,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去做,也不想让自己越发的冷漠,从而让这本就寒凉的世间更加寒凉,而且做错了事,挽回不了的,便要主动负担起责任。
家门之外,是万般道理,可就算是道理万般,能够让人去讲的,却是不多。
“润玉没有做错什么,润玉的娘亲也没有做错什么,错就错在这个世道并非像人们想象中那般简单,错在这个世道本就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温暖。家门之外处处充斥着寒凉与苦难,而在这些寒凉苦难的面前,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不过...就算润玉失去了娘亲,他也不会在这寒凉苦难之中沦落至孤苦伶仃的模样,因为润玉还有我。虽然相处甚短,在你眼中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斗胆一言...希望润玉能够依靠我,而我也会无条件的让润玉依靠。”
霖安坐在车头,依是驾驶着马车,不过却是再一次许下了承诺。
“润玉...润玉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润玉有些迷茫,也许是无法理解霖安所说,也许是不知如何面对接下来没有娘亲的生活。
“人有两种,一种是因世间寒凉而放弃自我之人,一种是在寒凉世间始终保持本心,并让自己炙热如火,给周围带来温暖之人。其实...无论润玉如何去做,无论润玉做些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在这个世道上保持本心、保持自我便好。而我...大抵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旁。”霖安的话,没有说的太满,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碧霄城内逗留多久。若来日去报考轻云学院,润玉会随着自己一同去么?润玉又是否会成为一名修士?该思考的东西太多,多到蠢笨的霖安无论如何去思考,都思考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当下唯一能够做的,便是让润玉安下心来去面对不得不去面对的生活,并让他尽快于悲伤之中走出。
“都是活在寒凉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润玉似是不大认同霖安所说,却又不曾直言反驳,仅是垂首看着悬于车外的双脚,展露出了颇为消极的一面。
“润玉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霖安驾车反问。
“男女之别?”润玉回首,看着霖安的背影猜测而言。
“是人性之别。”霖安回首,看着润玉那乌黑的双眼微笑而言。
“人性?人都是一样的,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有些人的人性时刻散发着黑暗,有些人则是始终散发着光辉。”
“我怎么看不见?”润玉侧首,看着长街之上熙攘的人群,似乎并未看到霖安口中所说的...人性。
“人性的黑暗不知是否能够长存,但人性的光辉却总是爆发于一瞬,散发出人间最为璀璨的色彩。”霖安不曾看向长街,仅是看着润玉那迷迷糊糊的侧脸柔声而言,似是希望、盼望、期望着,也是始终相信、坚信着,润玉身上爆发出的,一定是人性的光辉。
“我不曾见过。”润玉皱眉,似是质疑着霖安所说。
“与其说是不曾见过,不如说是...不曾爆发过。”霖安笑言,笑的很是温柔,但温柔深处所隐藏的...似是亏欠。
“润玉也能?”
“每个人都可以,没有能否做到的区别,有的仅是...愿与不愿的差距而已。”
“那么...怎样才能爆发出人性的光辉呢?”
“始终沉浸于黑暗,却又从不放弃向往光明。”
润玉完全听不懂霖安在说些什么,本想开口再询问些什么,但霖安却是将马车缓停于街旁。侧首瞧看,方才发现是到了卸货的地方,而润玉也只能跟随霖安跳下马车,再一次面对起了生活,也是重新面对起了从未因人而改变过的生活。
正当两个半大少年为了生活而奔波之际,碧霄城内却是发生了两件怪事。
一件事自然是城中心那风吹不动、雷打不摇的破旧柴门,亦是那邪异所留似有诅咒之能的柴门。
第二件事则是...隐仙湖内,李家仙境之中的房屋,竟是接连变了模样。
仙境依旧是仙境,但仙境之中的建筑却是不至宏伟,仅见四层楼阁在前,似是处理家中生意的办公之处,而在似曾楼阁之后则是连接成片的精致房屋与院落,看上去是家中修士、家仆的日常居所。
四层楼阁不至宏伟,楼后院落不至奢华,无论前后都难以触及庄严这一概念,能够感受到的仅有精致与典雅、舒适与适用。
不过就在数日之前,这些精致典雅的房屋、院落,竟是于一夜之间化作了低矮的模样,虽然不至破旧,但也是化作了平庸的模样。也许于精致化作平庸倒也没有什么,但无论是谁也受不了自家东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变了模样。
变化的不单单是房屋的大小,更有房间之中的装饰与家具,皆是于原本的精致,莫名其妙化作了平庸。
说的直观一些便是...于昂贵,化作了廉价。
居住在房屋内的修士也好,当家做主的春水也好,甚至是管理仙境的管事也好,皆是觉得...定是有人利用灵力特性,开了这并不好笑的玩笑。
起初倒也不曾在意,仅是觉得这开玩笑之人玩笑够了,自然也就将大家的房屋变回原来的模样了。但让众人不曾想到的是...数日过后,平庸的房屋不仅未曾恢复成原本精致的模样,这种情况仿佛就像是疾病一般,扩散、蔓延至整个仙境。
涵养再好,也是接受不了,家业再大,也是无法忍受,最后春水只能让所有修士都聚集在四层楼阁之上,对着那连接成片的房屋院落紧盯不放,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查看出端倪。
眼巴巴的瞧,直勾勾的看,却也未曾瞧看出丝毫异常之处,纵是看至双眼发干,也是看出不什么端倪,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曾持续太久,仅至夜幕,李家的修士们便发现了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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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本该空无一人的街路之上,许多鬼祟的身影已是围绕在了那孤零零的柴门之旁,因夜晚阴暗倒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仅能听闻些许细微的对话之声,于人群中传出。
“就是这里,昨日隔壁的叫花子从这柴门走过之后,即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有钱人。”
“不对啊...我听人说,这柴门乃是鬼怪邪异所留,莫说从中走过,就是稍有触碰,也会落的个不得好死、全家暴毙的下场。”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搞清楚,我家隔壁的泥腿子怎就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富户。”
“那我告诉你,只要从这柴门中走过,便可享受荣华富贵,自此摆脱贫苦。”
“这...”
“什么狗屁鬼怪所留?大抵是那些走过柴门、得到富贵之人捏造出的谎言。”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定是惧怕所有人都向他们那般成就富贵,若是大家都一样了,岂不是没有了优越之感?也没有了鄙夷的对象?”
吱...老旧柴门开启的声音起于寂静无声的长夜,围绕在柴门周围的鬼祟之人也是一个接一个的走入了柴门之中。倒也并非所有人都穿了过去,尚有些许忌惮那骇人谣言之人站在一旁观望,似是打算看一看这些走过柴门之人,是否会真的似若传闻那般...不得好死、全家暴毙。
待一部分人穿过柴门之后,这一伙儿鬼祟之人便纷纷散去,使孤零零的柴门再度化作了孤零零的模样。而这份孤零零的模样,倒也不曾持续太久,即见三个半大的少年于长街远处、夜色之中缓步走来,且是各立一方,站在了柴门之前。
是霖安、润玉、遇安。
霖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不解而言:“只要从中走过,便可享受富贵荣华?”
遇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轻声而言:“享受的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公平公正。”
润玉看着孤零零的柴门迷茫而言:“为什么这么说?那些走入柴门之人,分明享受到了富贵荣华。”
遇安:“此间富贵是有限的,似若群狼狩猎,得一猎而分食,若是强壮或聪慧的,便可多得一些,若是瘦小且蠢笨的,得到的自然也就少了一些。”
霖安:“无论是群狼,还是这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什么道理,但事实似乎又的确如此。”
遇安:“正是这所谓的“的确如此”,才会让人与人之间有了偏见,于偏见之中又衍生了傲慢与欺凌。若是没有这“的确如此”,人的偏见也许便会消失不见,而在这个世上也就不会再有傲慢与欺凌。”
霖安不是很聪慧,最起码此刻尚在稚年的他,觉得遇安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若是仔细品味,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仅是下意识的认为,祸乱之源策划的“游戏”并非都会带来祸乱,也许...也能给人间带来些许的美好。
“不对啊,不是这样的。”正当霖安、遇安皆对柴门瞧看之际,润玉却是在旁发出了没有丝毫底气的声音。
“哪里不对?”遇安于夜下回眸,正对润玉轻声而问,一旁霖安亦是回眸,对着润玉瞧看而去。
“我...我娘说过,钱要靠自己去赚,生活要靠自己去改变,而不是靠这...这...邪门歪道。”润玉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丝毫底气,似是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注定不会被世人所接受,同时感受到霖安、遇安的目光后,更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遇安沉默,霖安微笑。
清风微拂,不至寒凉,星月有光,不至明亮,长街寂静,却被遇安片刻沉默后的所问之言打破:“若是改变不了呢?”
“这...这...”润玉说不上来,因为他的娘亲并没有告知他答案,也许往日可以归家去问,但如今却只能靠自己去思考,而心思单纯的他...在短时间内又没有丝毫头绪。
遇安无言,仅是看着垂首不语的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