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副书记过来了,给程一路送来了一封看过的秘电,顺便问:“黄川自杀了?怎么回事?”
程一路有点发呆,慢慢地答道:“自杀了,没有查清原因。”
“啊”,徐真叹口气道:“人真快,说走就走了。”
徐真和黄川都是从省里下来的,这些从省里下来的人,容易亲近。虽然徐真与黄川走得并不是很近,但是他们的关系也还算不错的。徐真因为是挂职的,其实在南州并没有多少能说上话的朋友。黄川算是一个。而且徐真毕竟是女人,女人对于这种事情,总是比男人更加感性一些。
程一路陪着徐真叹了口气,徐真出门要走,却在门口对程一路轻声说道:“秘书长,还得谢谢你上次为我挡了一下。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程一路故作惊讶道。
“离了。”徐真说着走了。
程一路掩上门,办公室立即变得异常的安静。窗子外的樟树平日里经常发出叶片相触的声音,现在却一点也没有了。程一路突然想起间韵了。
陈阳进来说中午安排了到一中的,省里示范高中评审组来了。程一路点点头,说让叶开在下面等,他马上下来。
南州一中是程一路的母校,早在好几天前,一中的校长方然就来办公室请过他,说无论怎样,作为市领导,老校友,都得出个面,为一中的评审争些光。程一路当时谦虚说:我去没什么用处,关键是你们自己。方然笑道:你去了,评审的档次就上来了。我们做十天功课,得五分,你秘书长一去,就能加十分。程一路只好笑着答应了,让陈阳记着。
中餐在金大地,阎丽丽不在,吃饭的人依然是满的。上了楼,大家坐定,方然就把程一路介绍给了评审组的各位。评审组带队的是位督学,正好也姓程,就和程一路称起了本家。中餐虽然规定不准喝酒,但是方然坚持开了一瓶。程一路也陪着喝了一点,说:“晚上我再请大家吧,好好地喝一下。”程督学道:“我们也想哪,秘书长请客,一定好好地喝一回。可是我们定好了下午赶到西江市。那里都准备好了。”
程一路当然知道下午评审组要走,而且他也清楚就是不走,他也不会真的来请客。这会儿就错着程督学的话往下讲:“既然这样,方校长,今天我们破个例,再拿些酒来,我来敬各位一杯。”
程督学兴奋得脸上发红,酒上来了,程一路先斟了一杯,一口喝了。喝完才说:“南州一中是我的母校,今天各位来考评,这是好事啊。作为一中的学生,我先敬各位了。也预祝一中能顺利地通过考评。”
服务员接着给大家一人斟了一杯,程督学端着杯子,晃悠着说:“南州一中出人哪。秘书长就是豪放。我代表考评组也表个态,没有特殊情况,一中一定能通过。”说着把酒一口喝了。程一路带头鼓起了掌。大家又你来我往,程督学的脖子开始红了,说真不行了。程一路才示意方然让人把程督学扶下去,酒也就结束了。
从金大地出门时,方然拦住了程一路,说真的谢谢,要不是秘书长亲自来了,这个程督学古板得狠,一中怕没有什么多大希望了。现在好了,他自己先表了态,还是得感谢秘书长啦!说着让人拿过来两张小卡,说是一点小意思,超市的购物卡,卖件衬衫。程一路让叶开接了,然后说:“我今天是破了例了,中餐喝酒。不能在这呆久了,让人看见不好。我先回去休息了。”
回到家,程一路的头真的有点晕了,就上床睡了一会。可是刚睡着又醒了。窗子外好像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的,不断地撞击着耳鼓。他干脆起来,打开电脑,有两封信。一封是张晓玉的,是问张敏钊的事的。她很惊讶,问会怎么处理,并且要程一路多关心关心婶婶。另一封是程小路的,程小路说他在学校音乐比赛上得了个大奖,他们老师说要将他送到维也纳去进修。信的末尾,程小路说妈妈最近和教她语言的杰克老师走得很近,“空间会改变一切”,程小路用了一句不知从哪学来的哲人语录。
程一路看了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他给张晓玉和程小路分别回了封信。虽然空间能改变很多,但是,程一路相信,想改变张晓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有信心,也很自信。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自信都丧失了,还能行走在这个世界吗?然而,程一路的内心却到底有一些不安。倘若真的?倘若……
发完信,程一路起身用固定电话给婶婶家打了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就像一个失去了声音的人,彻底地沉寂了。
听说张敏钊被中纪委的人带走后,并没有离开南州。但是到底在南州哪里,谁都不知道。也有人说被带回了省城,暂时被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这都只是听说,大都是叶开和陈阳说的。然而不管怎么说,张敏钊被带走了。程一路后来注意了一下省报关于全省民营企业发展工作现场会的报道,里面只字未提张敏钊副省长参加会议并作重要讲话的事。这显然是得到了更高层的指示。从那以后,以前出现频率颇高的张敏钊的名字,从省报上消失了。
程一路想,一个官场中人,从最底下一直爬到副省长的位子,用了多少气力,下了多少功夫,可谓是艰难困苦,才建起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之塔。可是,就这么一瞬间,塔倒了,轰然倒地,四野无声。想着想着,竟有些心酸了。
雨越下越大了,车子在南州的街头经过,车窗外一片模糊。
程一路给鲁胡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吴兰兰要来南州。鲁胡生说他知道了,吴兰兰跟蒋总说了。程一路说:她来了,我可能不能陪她。你们安排吧。最近事多。
鲁胡生在电话里大着嗓子说:“你放心,团长。不过最近南州好像气氛不对,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程一路也大声地说了句,笑笑就挂了。
因为下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阴暗,程一路开了灯。老上访户江跃进的信又来了,说的当然还是那事。程一路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江跃进每年上访都是很有时间性的,一年三次,春节,七八月和年终。这种不知疲倦的上访,连程一路有时都有些感动。但现在,程一路还是把他的信放到了边上,开始看另外的一些文件。
陈阳进来了,给程一路续上茶。然后站着。程一路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问道:“又有什么了?”
陈阳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了一些话,想告诉秘书长。”
程一路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陈阳开口说:“外面传着黄川是被人逼死的,有人怕事情搞大,让他自杀了灭口。”
“你这是听谁说的?别说了,事情没有这么复杂。自杀就是自杀,说什么被逼了!”程一路显得有点生气。
陈阳红着脸,把后面的话给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