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让陈安不要急着做决定。那个年代，高学历的公民是社会的稀缺资源，读书是普通公民获得社会高层地位和人生价值的唯一途径。陈安非常认可这种公平竞争的社会现实。他有自信，自己会在这竞争游戏里脱颖而出，成为掌握命运的强者。
本科毕业，继续深造，途径多样。最简单直接的就是导师苦口婆心劝他接受的学校保送。陈安研究过所有的途径。以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标，这是人生最简单最经济最让人眼红的成功模式。可是，人生的路，从生到死，是一条不可逆行的单行轨道。也许这条路平坦顺利，一路阳光，风景无奇；也许隔壁的路曲折坎坷，狂风骤雨，自然奇景。不管如何，只有一条路可选，只有一种风景可看。
陈安表面上看起来对长辈奉命唯谨，内心深处却是见棱见角，个性张扬，以金庸笔下的人物为傲。山那边也许和山这边一样平淡无味，如果这平淡无奇的风景是自己选择后获得的，一切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黄蓉再怎么刁钻古怪，最后也是相夫教子回归家庭。不过，她前半段的人生是后半辈子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的，因为，青春才是万般皆可能的资本。
“咦？”陈安的胡思乱想被眼前的画面打断了。他收住了脚步。
蕊官蹲地划蔷为情，黛玉蹲地为葬花，这姑娘蹲在临水堤边比比划划为啥？
四月底的西湖，空气清冷，水雾淡渺，高柳翠茂，鸬鹚立荷，水墨仙境中，身着粉衣的女子侧蹲在那儿，侧脸如画，肤若景瓷，长发黑亮，脖颈修长，淡眉微蹙，蹲姿优雅，仙女一般。
美则美矣，只是这大清早的……陈安心跳了一下，想起不久前隔壁学校失恋跳湖的学生，这姑娘别不是蹲着写遗书？
慢慢的轻轻的绕过去，立在姑娘身后，陈安低头一看，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字！”
西湖晨练的市民偶有提着拖把似的大笔，用水在地面书写的。水干字灭，人走无痕，倒也有遁世高人的意境。不过，杨柳枝沾水写得如此娟秀精到的小楷，陈安是头回见识。他的字也算是很有些上台面的功底，与眼前的字一比，差距就出来了。
蹲着的姑娘身姿一振，忙伸手想抹干地面的字迹。
“梅月寒未清，静客悄无声。同心何处结，鉴湖相为邻。”陈安得意地念出惊鸿一瞥抢记下来的句子。摇头晃脑，很有旧时书生的味道。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这可是陈安的天赋。
“你！”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站起来太急，陈安眼前就这么突兀地冒出一张红若朝霞，粉如嫩藕，小嘴微张，气息细促，美丽如丁香的好看的少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