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脚步顿住,想来是已经到了府门口。
府外是人声鼎沸,街道两侧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大家翘首以盼,皆是想要一睹这被辅国公天价相聘,又得陛下亲封一品诰命的女子是何等倾国之姿。
“奚家小小姐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咯。”
旧事再被提起,却早已不是骂声一片。
“看着身姿,当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纷纷议论隐隐约约传入耳际,忽地手掌被执起。
奚蕊遽然愣住,那被握住的手瞬间僵硬到完全不敢动。
他的手掌很大,能够完全将她的拢于掌心,长年持剑的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她看不清前路,只能依靠这他的指引一步步前行。
“台阶。”
男子依旧如初的淡然声线,却在此时让她有了不一样的心安。
奚蕊轻轻颔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人便到了花轿之上。
起轿的刹那,红盖头与轿帘被同时带起,她眼帘抬起,便见到了前方马背上那挺拔如松的背影。
只此一瞬,心跳骤快,直到盖头落下,她迅速敛下了眼皮。
......
婚宴由陛下主婚,太皇太后也在此,并宴请了朝中大小官员,将那皇家规仪排场展现十足。
如此多达官权贵在场,饶是奚蕊看不见周遭,却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视线。
她手中拿着红绸,而那执起的另一端是他的。
脚步站定,她听到陛下做了贺词,又听见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是礼生高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
奚蕊顶着沉重的凤冠起起落落,僵硬着脖子唯恐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岔子。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三拜结束往新房走去时,忽地一阵头重脚轻,她脚步一颤,好在身后及时有人掌住了她的腰。
这番小动作自然没逃过那群时刻关注这方动静的官员。
“这就算娇妻在怀祁公爷也莫要这般心急嘛!”
“哈哈哈......”
以他们的视角只觉是祁朔自主揽过了她的腰。
奚蕊窘迫却无处可遁,只好咬唇小声道:“......公爷可,可放开妾身了......”
祁朔松开她,紧接着身边便有其他嬷嬷带着她去了新房。
此时四周无人,外面喧闹声隐隐传来,奚蕊落坐在床侧时那喉中提了一路的气才缓缓呼出。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又觉得有点饿,于是悄悄撩起盖头一角,便见不远桌案上摆着整齐的糕点。
可……这也太整齐了,若是偷拿一个必然会被发现。
奚蕊咬咬牙,不舍地将红盖头放下。
大婚之日还是留个好印象吧。
......
朝光渐逝,夕阳的黄晕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脚边,然后又慢慢沉浸到夜色黑沉之中。
奚蕊头轻靠着床沿一点一点往下钓鱼,直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彻底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她。
她赶紧坐直身体,双手交叠于膝缓缓收拢,胸口又开始发紧。
男人的脚步声声入耳,一步步敲击在她心间。
玉如意挑起大红盖头,眼前红层褪去,昏黄的烛火摇曳在她瞳孔之中。
奚蕊缓慢抬首,便对上男子寒星冷月般的黑瞳。
今日的他不复往常玄衣着身,大红喜袍给他增添了素日不曾见过的生气。
墨发玉冠,剑眉入鬓,目如朗星。
阿沐所言不假,的确,赏心悦目。
祁朔俯视着眼前由于呆滞而红唇微张的女子,突然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噜声打破了这片刻沉默。
“......”
奚蕊大窘,蓦地移开目光,双手不自觉捂住腹部。
还不如方才偷吃呢。
玉如意被轻置于桌案,祁朔落坐于旁侧,修长的手指执起茶盏,向她的方向推过。
奚蕊眨巴眨巴眼,又用手指了指自己。
“......给我......妾身的吗?”
祁朔单手支着头,缄默。
奚蕊抿了抿唇,小心起身,谨慎关注着他的神情,做好了随时乖巧认错的准备。
步伐缓慢移动,她终于坐到了他的对案,手指试探着接过茶杯抿了小口,复而又迅速看了他一眼。
祁朔:“......”
见他确实没有异样,奚蕊终于敢将糕点放入口中。
初时她还顾及着眼前有人一点一点品着,可实在饿极,到后面便没顾及那么多,直到几块糕点入腹那阵饥饿带来的眩晕才渐渐消退。
眼前人突然起了身,奚蕊惊得一顿,只以为他要走,立马跟着站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袖。
祁朔回眸便见着眼前女子鼓着腮帮,唇边还沾染着点点糕点的粉末,含波的杏眸睁大,似乎想要说什么。
奚蕊哽噎半响终于将那口白糕咽下,然后嗫喏出声:“公......夫君,我......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不是吧,他难道要将自己在新婚之夜就丢下?
“嗯。”祁朔点头,目光掠过她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指。
奚蕊察觉到他的视线,顿时如被烫到般松开了他。
她咬着下唇局促良久,又想到方才说的合卺酒,赶紧转身去倒。
酒水倾入杯中的声音潺潺,在此寂寥夜幕中尤显清晰。
她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刚想去给他递过,可男人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地握住了杯沿。
两手相碰转瞬即逝,却足够使奚蕊心悸,她再次想到白日里被握住手掌时温热的触感。
微辣的合卺酒自唇舌划入喉中,不过片刻便让她有了热意。
祁朔眼见着身前姣好的面容爬上红霞,剑眉微蹙,刚觉有些不对,腰身一紧,一只小手倏得搭上了他的腰带。
奚蕊从未饮过酒,没想到这第一次饮便能晕成这样,只是脑中却始终记着不能惹他不快。
今日是新婚之夜......所以......是要服侍他就寝了吧?
“妾身给夫君宽衣......”
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攥起,她头重脚轻,且凤冠本就重,使得她不断摇晃。
祁朔握住她那宛若无骨的细腕,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才终于让她站稳了脚步。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奚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沉稳的呼吸。
烛火的微光在他脸上留下分明的阴影,她心口的跳动如雷轰鸣。
就在她怔愣当头,忽觉头顶一轻,凤冠摘落,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滑下。
祁朔放开她的腕,自顾自地解下外袍,奚蕊看着他的动作脸颊愈发滚烫。
她蓦地想到了那本小册子,以及江予沐同她讲的话。
是要行夫妻之礼......吗?
手指颤抖着去勾背后系上的结带,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反倒是不小心踢到了一侧的凳子。
砰的一声格外突兀,于是祁朔便看到自己的小夫人窘迫地满脸通红。
并颤巍着说了一句:“夫君能帮妾身脱一下吗......?”
“......”
束腰解开的那一刹那,奚蕊感觉一身的疲倦都得到了缓和。
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干脆径直爬到了床榻最里侧安静躺好。
双手交叠于小腹,紧闭的双眼带着睫毛颤抖地厉害,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祁朔观望半响,一阵无言。
忽然一股不寻常的躁意燃起,他下意识蹙眉,目光扫向桌案酒杯,眼神暗了暗。
今日大婚辅国公府所有准备皆是太皇太后亲自操办。
——这是助兴酒。
想清这一点的祁朔拳头握紧,体内内力流转企图去压下这丝悸动。
奚蕊等了半响都没等到身旁人的动作,红烛灯芯爆开,她睁开了眼,心底不安得紧。
她听说过,有些不得夫君喜爱的新妇在新婚之夜是不会圆房的。
而以前她不愿成婚,就是害怕遇上这种夫君不喜,婆母刁难的境况。
可现下木已成舟,她反抗不得,难道......真的怕什么来什么吗?
总得挣扎一番。
这样想着,奚蕊鼓起勇气,悄悄向身侧探出手。
柔软的触感碰到手臂的刹那,祁朔只觉那股好不容易压下的无名之火再次窜出。
他倏得睁眼,狭长凤眸中染上朦胧之色。
“夫君......”
奚蕊并不知道他在经历如何天人交战,感受到他没有拒绝便又将身子靠近了些。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手臂被蓦地抬于头顶,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拢住。
奚蕊惊得不敢大口出气。
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叫了一声他便成了这副模样。
祁朔俯视着女子乌睫扑簌,黑白分明的眼中微含水光,他倏然想到回京第一日时隔着重重人群时的匆匆一瞥。
他先前想着小姑娘还小,不急于一时,可她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听闻夫人深情至极?”
略带戏谑的哼笑在奚蕊耳边响起,她骤然发窘。
他……他竟然记得这件事!!
祁朔本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以前只是不屑随意此事,却不代表面对自己的夫人还需忍耐。
手指勾过压在枕头下方的白帕,然后俯身勾起了她的下颚。
还沉浸在自己无尽尴尬中的奚蕊突然被吻住了唇。
她瞪大了双眼,然后水汽氤氲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