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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干净衣物,又洗了个热水澡,奚蕊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许多。
她边绞着头发边走出净室,心底却思忖着待会如何面对祁朔,可真等她出来时外头却早已没了人影。
奚蕊停住脚步愣了愣。
说不清那一霎那的内心是什么感觉,总之在松了一口气之外隐隐还有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夫人,夜风寒凉,可莫要着了凉。”
见她就这样衣着单薄地站在原地,文茵见状立马取了件外衫为她搭上,又接过她手头的帕子继续为她绞着头发。
他们离京时早过了季夏时节,前几日的烈炎算是今年夏日的尾巴,初步踏入孟秋的夜晚不比从前,多少是有了些凉意。
奚蕊任由着她的动作,然后朝塌边走去,忽而见到那桌案上呈上的各式吃食。
“这是……?”
她似乎并未传唤这些。
文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即了然,然后解释道:“夫人,这是公爷方才派人送来的,公爷说夫人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膳,便将夫人喜爱的吃食都送了一份来。”
听言奚蕊心下稍有怔神,复又想到那些摆在门外的东西,似乎也都是她爱吃的。
她坐到案边,手指执起筷子,淡淡道:“知道了。”
这几日公爷和夫人的紧张氛围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阿绫到底不比文茵沉得住气,此时周遭并无外人,她便将心中犹疑许久的困惑问出了口。
“……公爷可是因着夫人前几日出门斥责了您?”
斥责?
奚蕊眨了眨眼,扒拉着碗中菜食的筷子停了下来,她抬头看阿绫,有些疑惑:“为何会这样问?”
阿绫同样不解:“不然您为何同公爷这般……”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奚蕊却懂了。
她思索了一番,又皱眉缓了半响,后认真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阿绫:“……?”
文茵:“……?”
那日祁朔满身戾气,将她强硬地一路抱回,周遭人皆是以为是她在外惹了什么事,使得他不悦。
可……他也并未斥责什么,只是不由分说地上来就吻她,如今提起,她倒还真的没想过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迁怒于她。
而她又是在气什么呢?
奚蕊有片刻迷茫。
“文茵、阿绫,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我……这一切会是什么样?”
文茵与阿绫被她这番话绕得云里雾里,二人面面相觑。
什么叫她不是她?
阿绫困惑不已:“夫人就是夫人,怎么会不是呢?”
奚蕊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当下抱着膝盖蜷缩到了榻上,绞动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墨发,状似无意道:“就是……若当初陛下赐婚之人是其他家的小姐,亦或是我后来被爹爹许给了旁的人家,便不会有现在的这些事情了。”
那么她就不会是一品诰命,也不会是他的夫人。
可她们做丫鬟的又如何能懂她这般弯弯绕绕的心思?
文茵垂头道:“奴婢们愚钝,不知夫人顾虑,但成婚以来公爷待夫人之心奴婢们却是看得极其真切,公爷虽狠名在外,但对于夫人却并未同传言那般冷漠无情,那日夫人晕了马车公爷便是立马叫停了路程,更是陪夫人在平海镇待到如今......”
奚蕊听着她的话,分明是极其简单的道理,可如何也想不明白。
纠结的情绪密密麻麻交织成网,以至于连心底下意识朝他的倾斜都没有察觉。
忽然目光扫视过不远处案上的炒三丝、虾炒蛋还有小白鱼苋菜羹。
虽说在京都不算是多么珍贵的食材,但在这地界却是十分难得。
而这所有皆是因为第一日她吃不惯沿海食物后祁朔命人寻来的。
奚蕊蓦地想到来这里的翌日,他带自己出去猎物的场景。
盛大而灿烂的光影与男子挺拔如松的身姿交辉相映,他就像是锋利的剑刃在岁月的打磨中敛了盛芒,沉入刀鞘。
他的确不善言辞,也曾语出噎人,可他所作所为属实未曾伤害过她。
奚蕊手指绕上的黑发拧成结又松开,卷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脑中思绪纷杂。
一面认可着这桩桩件件令她沉沦的证据。
而另一面那‘倘若她不是她’的想法却像是如何也摆脱不掉的魔咒,时刻提醒着她或许换个人......他亦会这样做。
“夫人?”
见她沉默地久了,阿绫忍不住唤了一声。
奚蕊回过神,又呆呆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复看向那满桌的菜,轻声道:“给我盛些汤羹罢。”
总归是辛苦一场才换来的食物,还是莫要浪费得好。
“是。”
......
昨日晚间没有睡好,现下不一会奚蕊便有了困意。
望着窗外夜空的点点星辰,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想不明白的索性也不再想。
就在她双手交叠于胸口正欲入眠时,手头的空落感又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来了,之前用吊坠串成手链的贝壳以及上面的玉符掉在了渔村旁的沙滩之上。
这几日只顾着难过倒是将这件事给忘了。
奚蕊侧过身蹙起了眉。
虽说不准备将此物送给祁朔,但那玉符可是得寻回来的。
又想到他晚间说的明日去渔村,刚好......她可以趁他不在溜去寻回来。
反正那海滩离渔村有些距离,当是不会被发现才是。
思及此,奚蕊的担忧再次缓缓放下,她又换了个姿势才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平海镇所邻的海域不小,祁朔此行前往的并非渔村正前方。
同他猜测相差无几,这片村落的后方海域的海水并似前方那样湛蓝干净,而是隐隐混有黑色又无法溶解的物质。
“公爷您看。”
铭右一瓢舀起那沾了黑物的海水,又取出火折子点燃,只见那‘海水’直接燃烧了起来,并散发出奇怪的气味。
昨日奚蕊裙摆的黑迹不多,再加上有布料燃烧混杂其中,并不能很清晰的分辨。
而今日祁朔已然可以确定,这片海域存在洧水,而且还是未上报给朝廷的洧水。
男子锐利的目光扫视过这片浑浊海水,海面上残余的黑色痕迹昭示着运输这些东西的船只走向。
没想到这次误打误撞暂歇平海镇竟遇上了这般暗中密事。
洧水寻常可做灯油,但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卖些灯油......
他是如何也不信的。
“公爷,那边有人来了。”
铭右将燃尽的木瓢扔到一边,与此同时祁朔也转过了眸。
他薄唇轻启:“走。”
“是。”
一来一回间,方才二人矗立之地只剩了那燃成一团黑的木瓢残骸。
束阿元背上背着背篓,伸出胳膊擦拭着额角的汗,脚步踏过那被风吹散的黑灰并未察觉丝毫异样。
他视线警惕地打量四周,确保无人在此后忽地折了个方向,朝两座海崖之间走去。
一路蜿蜒,到了最里处时竟是一个巨大的岩洞,而在外面隐隐可以听到洞内最深处传来的人声,以及击打之音。
束阿元朝里面探头,招呼了几声:“用饭了,用饭了!”
说罢便将背篓取下,然后将其中干粮分开摆出。
内里诸人闻声手中动作骤顿,随即便是一阵哄闹着走出来的脚步声。
“哎哟,阿元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