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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货务的王斿王提举,关于胡豆的劄子,虽然已经上给官家,但姚欢估摸着,因这王斿乃曾布的外甥,而三省又是章惇把控的地盘,就算天子赵煦亲自过问,此事也还得在政事堂里扯一阵子皮。
如今,正是耕牛遍地走的时节,京畿各县的县令、县丞们,也该开始勤政了。
先去盯盯桑虾套养的事吧。
毕竟,到了初夏,那上千只二代小龙虾又该性成熟、交尾,若真的再次顺利繁殖,这种几何倍数的增长,哪里还能是王犁刀和胭脂两口子弄块小泥塘可以容得下的体量。
须打打那些抛荒的系官田产的主意。
姚欢于是去姨母处叫上美团,来竹林街和小玥儿搭班做早肆,自己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袱,在西城门外坐上王犁刀的骡车,下乡考察去。
一路西行,越过那些盛装打扮、往金明池去踏青的人群后,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姚欢上回出汴京城,还是被曾纬带来看雪,彼时她坐在车里,被曾纬的情话炙得七荤八素,哪还顾得去看沿途的风物。
今日瞧来,果然这汴京城的西郊,虽远不如内城厢的东边与南边热闹、坊户密度大,但驻扎了大量禁军营房,建造了不少寺院道观,最关键的是,竟然有看上去已具备相当规模的蔬菜种植和家畜禽类养殖基地。
“王大哥,那远远的几处田庄,看气派,不似寻常人家打理,是何处?”
“哦,好教娘子知悉,那是皇家的四园苑,玉津、瑞圣、琼林、宜春,每岁须出产二十八种五谷果蔬,除了粟、稻外,还有韭、笋、瓜、芡、茭笋、菘菜等,都是官家率领宗室祭祀时的荐新物品。”
“那我们走的这官道近旁的菜畦,是民田吧?”
“对,都是主户雇了佃户种,每岁也要交租子的,因不出产五谷,就将菜运去城里卖了,折成铜钱来交给县丞。”
“菜圃的主户们,收益如何?”
“娘子请想,京城内厢,除却皇城,有十个厢,百二十一个坊,近十万城郭户,每日里要吃多少菜蔬?还没算上那些酒楼饭铺的。听乡里的佃户说,有些大的主户,仅萝卜和菘菜,上完租赋,一岁盈余百贯也不稀奇。”
姚欢算了算,果然古今差不多啊。以上海郊县崇明岛为例,菜农的户均税后月收入搭在万元这条线上,是起码的。
果蔬种植业,靠近世界级的大都市,满足巨量人口的刚需,还是有利可图。
畜禽水产养殖业,道理应也差不多。
姚欢又问:“再那边,动静恁大,是养猪的?每日南薰门赶进来的猪,原来都是从城西绕过去的?”
“不光有猪,再行二里地,是养鹌鹑的。不过,养猪养禽的,和开畦种菜的不同,那都是几个世居城西的大姓人家把持,彼此联姻,在城内的猪行、禽行也是占了行首位置的,外人休想分一杯羹。”
姚欢心中暗赞,这王犁刀大兄弟,自打从红灯区会所的保安队长,变成县高官的聘用制助理后,比体制内的干部成长得还快呐,基层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王犁刀赶车也是个好把式,既稳且快,日头快爬到头顶心时,已抵达县令让他值守的系官荒田边。
胭脂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手中牵着三四岁的大娃,笑吟吟地迎上来。
姚欢见她,虽比在王诜家当婢女时黑瘦不少,脸蛋的肌肤也粗糙了,但一脸喜乐满足,看着好像怒放的朔野山花,整个人分明更好看了。
姚欢发自内心地高兴。
她上辈子,在现代社会里,就是个没有爹妈可拼的人,全靠自己从尘埃里一点点出苗擢茎,才能稍许活得体面有尊严些。
她对于王犁刀和胭脂这样身处一个王朝的底层、却努力活着的蚁民,天然地具有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