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乌斯他们的住处,离指挥所不算远,是几间与士兵宿舍隔开的房子。猎人和魔法师们已经分成三组,其中两组等天亮以后,就前往另外两座基地。
“有什么事吗?”
跟着有角,尤里乌斯站在了离宿舍稍微远点的地方,他不想打扰部下们休息。
有角的脸色和在指挥所里一样,已经可以说是气愤了。
“尤里乌斯,我还以为你理应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和领袖。”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来嘛。”
“但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看到的那四种魔物,那个上尉至今一直没有发现。偏偏它们在你赶到这里的时候出现,这说明……”
“它们藏得很好,而且目标是我。我知道,来这儿之前我就知道。”
有角背过手去,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尤里乌斯。
“所以你是打算在这种状态下,对付那群以你为目标的敌人吗?拜托,有点意识好不好啊?如果你倒下了,别说九星计划要泡汤,到时候谁来收拾德拉古拉都是个问题。你不会以为随便找一个贝尔蒙多的人,都能控制好圣鞭吧?”
简直跟老父亲一样,尤里乌斯忽然有种跟爹说话的感觉。这有角莫非看起来年轻,其实岁数不小?
“那不至于,我能保护好自己。”
“是啊,那个胖子肯定也这么想。你信不信?明天他就会让你带着你的人,跟教会的人一起主动出击,他好在这里待着。”
“上校也是在担心士兵们啊。身为指挥官,这很合理。”
尤里乌斯冷笑道:“哼,他根本就是担心你们全出去了,自己会有危险。他就是个想立功却不想冒险的投机主义者。”
好么,刚见面没多长时间就把哈维恩看透了,这话尤里乌斯也不得不赞同。
“告诉我,尤里乌斯,你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
见尤里乌斯不说话,有角继续追问。
“让外行人指挥内行人,只会招来灾难。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军队和教会都不是外行,他们也和魔物打过很久交道了。贝尔蒙多并没有什么特别,和他们一样,只是退魔的一员罢了。”
“真让人吃惊,你居然会这么想……”
有角围着尤里乌斯,慢慢走了一圈。
“是因为还在介意里希特·贝尔蒙多的所作所为吗?”
“果然你也知道啊。”尤里乌斯苦笑道。
“在里世界传得还是比较开的。所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
“我以为后来的事情传得更开。”
“我知道得比较有限。”
尤里乌斯叹了口气,他其实不太喜欢提那些事。
1796年那次事件过后,里希特被圣鞭抛弃了。虽说是有人操控了他的精神,但他的所作所为依然难以被原谅。
圣鞭晨星,诞生于里昂?贝尔蒙多想要消灭吸血鬼的渴望,这就决定了它的任务。而当里昂消灭了吸血鬼,并发誓要永远和吸血鬼战斗到底后,圣鞭就逐渐成了诅咒的一部分。
它背负着贝尔蒙多家族永世对抗吸血鬼的决心,而后来的德拉古拉则要永世憎恨人类和上帝。二者的意志在一次次战斗中被证明,被升华,成了螺旋的命运。
或者说,是两条不可违逆的诅咒。
你可以这样理解,如果贝尔蒙多不能坚持消灭吸血鬼,那么圣鞭就不会成为他们的力量。像里希特这样召唤恶魔城企图复活德拉古拉,只为满足自己战斗欲望的行为,自然oUt。
之后,里希特将圣鞭交给了贝尔蒙多的旁系,莫里斯家族。此后200年间,莫里斯家族以及不少民间组织,承担着对抗德拉古拉的重任。
但晨星毕竟是贝尔蒙多锻造的,贝尔蒙多以外的人使用它,需要以消耗生命作为代价。从这个意义上讲,里希特算是坑了不少人。
何况,根据诺斯特拉达姆斯的预言,1999年的德拉古拉来势汹汹,恐怕除了贝尔蒙多,无人能够面对。于是,尤里乌斯的父母前往莫里斯家,与当时莫里斯家的族长,也是最近一次讨伐了德拉古拉的英雄【乔纳森·莫里斯】,商量将圣鞭接回贝尔蒙多家的事情。
为了让圣鞭重新适应贝尔蒙多,他们举行了当年里昂·贝尔蒙多锻造圣鞭的仪式。但那个仪式里,里昂献祭了自己的妻子。尤里乌斯的父亲不得不做了同样的事,仪式得以成功。
没过多久,为了稳定圣鞭,尤里乌斯的父亲也逐渐耗尽了生命。好在最终这条鞭子传到尤里乌斯手里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力量。
这大概是五年前的事。
“所以呢?”
当尤里乌斯把这个挺伤感的事情说完时,有角只是冷漠地反问了一句。
“你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又迎回了晨星,为什么我还能在你身上看到赎罪的影子?”
这人说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啊,句句戳你伤口。尤里乌斯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肚子。
“谈不上赎罪,我只是,不想让民众对我们的期待落空。”
“落空?”
“你大概能猜到吧?民众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即使里希特犯下了何等大错,他们也依然将贝尔蒙多当成英雄来对待。如果你到我的家乡去打听,他们甚至会告诉你,是里希特两次摧毁了恶魔城,然后被诅咒,不得已暂时放弃圣鞭。”
尤里乌斯仰天叹息。
“我受不了民众的赞美和欢呼。我知道他们是真心,是善意,但是……”
又低下头,抓着额头。
“……我就是,难以承受。民间赞颂着我们的功绩,教会吟唱着祝福的诗篇,即使说那200年间贝尔蒙多基本没做什么,他们也……”
有角缓缓点头。
“所以,你想让贝尔蒙多这个名字找回真正的荣光。”
尤里乌斯苦笑道。
“我是这么想啊,但是时代变了。我们贝尔蒙多早已不是消灭德拉古拉的唯一解,200年间的战斗足以证明这一点。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权利和资格,对别人颐指气使?”
这话,有角听了只想摇头。但又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罢了。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看来你是那种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但你最好记住……”
拍了拍尤里乌斯的肩膀,有角从他身边走过。
走向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越走身形越模糊,直到看不见。
只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既能完成使命,又能自我满足,这场战斗,可容不下你那么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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