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可不多见。在曹操印象里,天子只单独召见过曹焱兵两次,询问罗刹街的事。绝大多数情况下,曹焱兵都是作为曹操通过罗刹街的护卫随行。
自迦勒底出现以来,还是第一次单独召见曹焱兵。
呵,看来今天的召见不会无聊了。
前往皇宫的路上很平静,众人边聊边走,直到章台阁。其他人被侍卫拦在院外,曹操独自进去。
一进屋,正要下跪,他发现天子并非独自一人,身边立着少司命和云中君。
这又是一个不常见的场景。章台阁是天子非正式会见群臣的地方,一般来说轮不到这两人出场。
曹操很快收回目光,落在天子身上。然后自然地下跪,问候。
天子说声平身,请曹操坐下。
“徐州一事,有劳丞相了。”
“此乃臣之本分。反倒是因为臣的过失,让吕布那匹夫在陛下面前放肆,还望陛下宽恕。”
“吕布已死,丞相不必自责。还是报告徐州战事吧。”
“遵命。”
曹操便详细地报告了整个过程。从离开洛阳开始,到进入下邳结束。所有细节逐一报告,说了得有二十多分钟。
天子并不发表意见,只是聆听,偶尔点一下头。少司命和云中君更是如同雕像一般。
等曹操都说完了,天子依旧是面无表情。
慢慢说道。
“所以,迦勒底仍然在逃,皆因那突然现身的从者扰乱了战场。”
“陛下明鉴。但臣也不会无视自己的过失,还请陛下治罪。”
“丞相无须在意,将功补过便是。既然迦勒底未除,将士们还得多操劳些时日啊。”
“请陛下放心。臣已派人去打探迦勒底踪迹,同时整顿军马。一个月后,便可再度出征。”
“这恐怕不行。”
天子稍微动动身子,换了个坐姿。
“迦勒底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宁。虽然对不起丞相,但朕只能容你三日。三日后发兵。”
曹操一惊。
“三日?但,迦勒底的去向……”
“朕已经查明了。昨日,他们从平春进入荆州地界,想必是要前往新野去招募山贼,却料不到山贼已被丞相所灭。朕想,他们应该会停留在襄阳新野,要么便是樊城。所以朕要丞相准备发兵荆州。”
曹操越听越吃惊。平春?迦勒底从那边进入荆州了?那这一路他们可没少爬山过水吧?
还有整天待在宫里的天子是怎么知道的?机关鸟?不太可能。数量太少姑且不说,迦勒底肯定会提防的。
但就算不考虑这些。
“请恕臣直言,陛下。此时出兵,并非明知之举。”
天子表情未变,语气却紧了些。
“丞相何出此言?”
“北方,西凉,徐州,战事不断,百姓尚未安定。连续征战,劳民伤财。如今不服朝廷者,仅益州刘璋,荆州刘表,已是孤掌难鸣。陛下当安抚民心,奖励耕作,恢复流通。则国库充盈,百姓安居。若如此,纵使迦勒底巧舌如簧,也难兴风作浪。”
“呵呵,哈哈哈哈!”
曹操这番肺腑之言却换来天子的大笑,这让他的不爽多了几分。他控制住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陛下为何发笑?”
“因为丞相身为从者却说出这样的话,让朕很意外。”
“请陛下明示。”
“丞相所言,皆是正论,朕当然懂。然而,从者之力不可以正论评判。徐州之战,丞相也有体会吧?精心筹备,以为万无一失,却被仅仅一骑从者破局。”
“这……确实如此。但今迦勒底已无法继续召唤,其现有战力,尽在臣掌控之内。”
“可落单从者却不然。那是圣杯自身的召唤行为,并非人力操控。故我等无法断定天下有多少落单从者。溪流不足为惧,然迦勒底有将其聚为洪水的本事。即使如此,丞相还敢断言迦勒底难以兴风浪吗?”
天子忽然起身。
“看看徐州百姓被迦勒底蛊惑的样子,竟妄言朝廷大军滥杀无辜!若放任下去,何谈天下太平!?”
这火气,曹操从没见过。天子虽然严厉,但一向比较随和,有些这样也行那样也行的感觉。
今天看来是真动怒了。
但是,没有动摇曹操的表情。
“陛下,迦勒底是否蛊惑了人心,臣无法断言。”
“丞相此话何意?”
“臣进下邳时,曾见过陶谦。命不久矣,却心神笃定。自言已将大事托付于迦勒底,并无挂念。”
“难道不是因为陶谦受害太深,难以自拔吗?如果这不是迦勒底的手段,又会是什么?”
“那或许是臣无法得知之事。答案,恐怕就在陛下心中吧?”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云中君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已经受够了曹操的无礼,握着拳,上前一步。
“还请丞相注意措辞!不妨把话说清楚,你是在质疑陛下吗?”
“退下,云中君。不要喧哗。”
“这……臣失礼了。”
云中君悻悻退后,仍然瞪着曹操。另一边的少司命面如沉水。说真的,曹操都快把这位少女忘了。
天子想了想。
“丞相觉得,那会是何事呢?”
“臣无从得知,故而想要弄清。”
“只要迦勒底还在与朝廷作对,就是必须铲除的乱党。丞相如此为敌人着想,莫非有叛逆之心?”
“臣岂敢。只是臣认为,平乱固然重要,然乱从何起,更应心知肚明。否则只会空费国力,得不偿失。”
天子一笑。
“朕似乎听明白了。丞相的意思是,即使除掉迦勒底,天下也不会太平。”
曹操跪下了。
“陛下圣明。”
“那朕就明确告诉你吧。天下之事,在于朕。朕亦知要清楚乱从何来,但须在除掉迦勒底之后。无论丞相如何不解,这都是前提。此事已不需讨论。朕再说一次,三天后出兵荆州,丞相是领命,还是抗命?”
说了半天,落到这个问题上,曹操不可能有第二种回答。
低下头。
“臣,领命。”
“这就好。丞相放心,朕答应你,只要抓回迦勒底御主,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天子望向左右。
“此番朕会让少司命与丞相同去。还有云中君,处理些琐事后也会同行。”
最后看向曹操。
“朕期待丞相的好消息,去吧,唤曹焱兵来。”
“遵命。”
接下任务,曹操退出去,匆匆走了。
三天,呵呵。
快步走着的丞相,如今已经无比确信,天子正隐瞒着一件天大的事。这件事影响着天下之势,而且还跟迦勒底御主有关。
让少司命和云中君这两个心腹同行,说明天子已经对自己没多少信任可言了。堂堂丞相混成这样,也够令人唏嘘的。
不过这就是曹操的本性,或者说曹操这个从者的灵基核心部分。在消灭对手前要理解对手。
最简单的例子。他知道百姓造反是因为饥荒,于是通过屯田的方式让百姓安定,同时给养军队。他征讨过的地区没有再出现叛乱,他在群雄逐鹿中总能占得先机,就是因为理解了对手。
并不是说理解了就会同情,而是以对手的视角去反观自身的某些问题,这是曹操的一种思维方式。
现在这些问题竟然被天子隐瞒。
“要抓紧了。”
曹操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