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着声音,顺马道爬上城楼,来到城楼上供奉碑文的小阁,才见绩文正拿着一只鬃毛笔逐字清理镌刻的碑文。
子墨给程绩文行了一礼,站在阁外,没有进去:“我来做点什么?”她侧首俯视来路,只见石五供前的一条小路,笔直穿过陵寝门。陵寝门有三道门,那三座门分别是给神、君、臣行走的,而奴才呢,只能走偏门。远方的积云厚重而沉重,偶一阵风过,仍能吹露一方碧蓝天空,阳光自然也在那时候落下来,在松柏疏林中间穿梭映照。那些松木,有些枝丫的着色都已经很重,被光线包围起来的,不断流动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程绩文慢慢走出来,顺着子墨目视的方向一起望过去,子墨却不愿与他一同眺望,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她子昨夜在鉴宝阁里看见报恩帖后再次见到程绩文,总觉得他眼睛里背负了一些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在光影中,绩文笑望着远方,脸上有丝牵强的笑意,道:“难得这样清净,咱们去宝顶走走。”
子墨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下明楼,顺着外围的城墙围着宝鼎而行。
宝顶便是坟冢,当然更加寂静,鸟雀偶尔两声鸟鸣,自他们二人头顶飞过,边走,绩文边道:“一夜不见,怎么觉得你清瘦了不少。”
子墨笑道:“我去药王山上寻你,结果没寻到,这笑话指不定要在陵寝里流芳千古了,我怎能不一夜消瘦,没有一夜白头,已经很了不得了。”
话头被绩文截住,他断了脚步,道:“是我要离开的事,让你听得有所烦忧吧。”见子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道:“估摸着,此事子仙姑姑想来都已经同你说了,”他顿了顿,“我……”瞧了一眼子墨的表情,续道:“近日我在心中梳理了梳理,对这一事而言,能为你盘算的,我也尽数盘算过了。在我这个阶品做事,需要来往的人、事、物,都还算好相处,你倒不必过于忧心。”许是说得太多了,他抿了抿双唇,斟酌了一下,住口不说了。
子墨淡淡一笑:“你能去绿营,我为你高兴,但你为何不告诉我呢?”她惨然一笑,“难道,我们还算不得挚交好友吗?”
绩文斜斜看了子墨一眼,晃了晃脑袋:“是无定论,我没有把握,便没有同你提起。若是不成,岂不是白白让你跟着提心吊胆一回……”
子墨抬头看他,问:“按理说,我不应该这样问你。但我心中也有我自己的疑惑,所以全当作是请教你了吧。”她一本正经地问:“提心吊胆和避而不宣,究竟哪个更有诚意呢?”她一笑,垂目道,“当然,你我之间倒还无妨,因我们本就只是幕僚,甚至连能称得上为挚友的年份都没挨到,我当然是不怪你的,我知道,你也不会因我说这话而与我疏远,你我之间这样的情谊,实在是难能可贵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