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有仙格，若仙尊不愿忘，便是饮尽忘川也忘不尽前尘。若要携记忆转世，怕是要受分魂之苦。”
“这分魂之苦又是什么？”
“十六岁前三魂离体，痴傻愚笨；二十五岁前魂魄易散，若未至二十五岁早夭，则不会再有来世。”
“这又有什么苦的，便让本尊就此转世，也省得你们这儿闹腾。”
……
……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一派熟悉得不大真实的布景，皱了皱眉，打了个哈欠，再次用被子蒙住头准备睡个回笼觉。
周遭是鲛人烛火，白玉屏风，赫然是登仙门折念峰主殿浮生殿西厢的景致。
我想我一定是魔怔了，连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回到了登仙门。
是了，我已经死了。
只是我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掀起被子，翻身下榻，行至屏风前。屏风上比我上次来时又多了三道月纹，这是已经过了三十年了——我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我走到镜前，镜中的我五官粗有记忆中的样子，却要精致许多，若说之前我只是个邻家好女的品貌，如今大概能算上个美人了——这不是我的脸。我分明已经三十好几了，虽说这年龄放在仙门算是极为年轻的，但终究不该像镜中的这般稚嫩。
——这不是我。
转世？还是夺舍？
“慕绾，再不起来，小心不给你留饭！”门外传来一声轻喝，随后那声音一转，“啊？你已经起来了？”
本来我还睡眼惺忪，但在我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我顿时清醒了，是被吓的。
那是个俊朗的男人，一身白袍，一头长发梳得飘逸，我自然认得他：叶堪尘的师兄，折念尊者顾疏意！
我上次见到顾疏意是在三十年前我杀上登仙门之时，三十年过去，顾疏意的外貌倒是未曾改变。
我暗叫一声“倒霉”，我当真又栽到登仙门了。也不知是登仙门不幸还是我不幸，不管怎么个转世，我这个魔头总能和逢魔必诛的登仙门扯上联系。
我记得前世我还是登仙门弟子的时候，顾疏意可怜我苦恋叶堪尘，便将我收在门下耐心指导修行。无奈我太不争气，不管他如何将法门拆开了揉碎了讲解，我总是不开窍，最后还是修了旁门左道，连带着他都被人诟病。
说起来，我着实将顾疏意坑得不浅，此番又蒙他照顾，不知以后我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坑他一脸血的事来。
我想我的八字一定和登仙门不和，在登仙门的日子里，不是坑人就是害己。
顾疏意见我发怔，笑道：“慕绾，该吃早饭了。”
顾疏意的语气好似哄小孩子，以至于我一再努力探查自己身体的年龄。最终我一百个确定我这具身体绝对已经到十六岁了，便不由得思索：到底是本尊疯了还是顾疏意疯了？
登仙门的早饭千百年不变，一碗稀粥，一碟白菜，一勺肉末。这都是我前世在登仙门受罪时吃惯了的饭食，但自从自立门户吃了十几年的大鱼大肉后，再看这油水颇少的配菜，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捏着鼻子咽下稀粥，看着那碟白得像地板的白菜着实没了胃口。
“慕绾，你可不能挑食，来，听我的话，张嘴……”顾疏意夹起一筷子白菜，笑盈盈地看着我，这举动，当真不像个活了快一百岁的仙尊。
我气苦：还真当本尊是小孩子不成？
我干笑道：“这位仙尊，本尊……我并非挑食，只是吃饱了。”说话间，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我笑得十分尴尬：“我的意思是，我要减肥。”
顾疏意忽然怔住了，直直地看着我，他将手搭上我的手腕，温和的法力浸入我的经脉。
几息后他收回手道：“你的身体虽然仍旧虚弱，但魂魄终于全了，往后好生将养，应当无碍。我这便去找师弟来看你，师弟若是知道你痊愈，应当也能放心了。”他说着，转身就要御风而去。
我：虽然不知本尊这具身体怎么回事，但是……请让本尊继续有碍着吧……
我前世十六岁时，还在不自量力地觊觎着叶堪尘，全不顾他是个捂不热的冰块，连远远看他一眼都会觉得欢喜。如今想起那时的事儿，我只想抽那时的我一巴掌醒醒神。
不似前世对叶堪尘千般依恋，此时我若是再见到叶堪尘，所能想到的只有被诛寒剑贯穿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