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州学张榜公布了乙亥年恩科乡试的结果,商成关心的三个人中了两个,关宪取在第三,霍士其排在第十一,都是榜上有名的新进举子;至于蒋书办蒋抟,他再一次不幸地落榜了。商成在向三个人分别表示祝贺和安慰的同时,也询问了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关宪婉拒了商成的邀请,他预备在回家报喜之后,就收拾行李进京准备明天春天的会试。蒋抟欣然接受了商成的安排,留在商成身边做了一名户曹参事。至于霍士其,他在商成开口之前就明确表示,他不会去上京,他要留下来帮商成。
最初商成还试图劝说霍士其去上京撞一回运气。虽说他知道凭霍士其的能耐中个举人都有点勉强,但是考试的事情有其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谁能说十七叔就不会象这回一样,再考个进士回来呢?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进士身份是多么的重要啊一一它简直就是读书人的人生最高目标!可以说,一个人一生的理想的抱负,几乎完全都寄托在这方面!
霍士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商成的好意。兴水利和修道路的计划刚刚在卫署通过,眼下正是商成最需要臂助的时候,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再说,就算他在京师大比里侥幸能过笔试殿试,新科进士授官最高也就是八品上县县令,不过和提督府的六房右鉴枢同级而已,而且一县县令也没有那么好做,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如右鉴枢……
霍士其的坚持让商成很感动,他接受了十七叔的看法。是呀,到哪里做事不是做事呢?与其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重新开始,倒是真不如留下来一起把燕山营务好。不过,他依旧让霍士其慎重考虑一下进京赴考的事情。他说:“您知道,考试有时候也是一鼓作气的事情,说不定借了你在乡试的好运道,会试也是一跃而过呢?您放心,我把职务给您留着,考不总再回来接着干。就是考中了不用担心朝廷的分派,我可以向吏部指名要求派您回燕山。”
霍士其犹豫了一下才说,他能考上举人,并不是一刀一枪的真实本事,要没有温论的帮忙,他怎么可能考得中?
商成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他瞪视着霍士其,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就说嘛,霍士其每天不是忙公务就是在出公干,要不就和教坊那个叫桑什么的歌女打得火热,哪里来的时间温书揣摩,怎么可能一考就考中举人!他早就怀疑这背后有什么小动作了。只是他一直是疑心霍士其和某个主持乡试的考官有什么联系,却从来都没想到帮着捣鬼的人竟然是温论一一他惊讶的就是温论!温论给他的印象一直很好,为人正派和气待人,完全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有些气愤地问:“你送了温论多少钱,他竟然肯帮你干这事?”
“没有送钱。”
商成更惊讶了。没有送钱温论也肯帮忙,那温论图什么?难道这人做久了两袖清风的州学教谕,想换个两袖金风的州官县官来做?他气愤地问道:“那他凭什么帮你?”他气的是霍士其!十七叔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迷糊?他就不知道,要是乡试作弊的事情掀出来,那是多么大的一场祸事?别说他现在的功名职司会被一捋到底,就是自己这个假职提督也保不住他!
霍士其没有吭声。
商成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事情都这样了,现在说什么都不顶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要紧的是安抚住温论。唉,既然十七叔中了举人,那接下来就该为温论讨官了。自己显然不能拒绝温论的要求一一人家冒了风险帮霍士其,其实也是在帮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人情得还上。
他无奈地问:“他想要个什么实职官?南郑的县令现在就有空缺。那是个中上县,人口户数都不少,农业工商业都不错,又守着交通要道,南商北客的,油水也不会少,他就是不刮地皮,一年也有三百贯的外进。他要愿意,我马上就能让巡察司出文告。”他摇了摇头,又说,“狄栩本来是想让你过去当县令的,被我驳了……”他突然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我就不明白,考上考不上举人,就那么重要?你怎么想起来去找温论替你,替你……”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数落霍士其了。
霍士其闷了半天才说:“……又不是我去找的温齐政。”
“难道是我找的温论?”
“是他自己说的,能让我中举人。也是他撺掇我去应乡试的。”
“什么?!”商成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温论让霍士其去州学参加乡试?还是温论主动提出替霍士其作弊?这可能吗?他都被这些鬼话气乐了。“那温论怎么不撺掇我去考个举人?我巴望着做个儒将可是有好长一段日子了一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多气派,多排场,多么风流潇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