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藏粥于君,传为话柄。今时不同往日,竟让舟车劳顿的夫婿喂我吃粥。”芸娘笑着调侃夫婿。
沈复看她此时有精神调笑,顿时轻快不少。
用完饭食,奈不住芸娘想起来消食,沈复又搀着芸娘在院子里遛弯。感受到带着竹叶清香的习习清风,夫妻二人的烦闷也慢慢消弭。晚上,弄清楚事情经过的沈复,又修书一封,连夜托请朋友带到邗江。青君姐弟入睡的时候,沈复都还没有回来。
第二日,芸娘还是在公鸡第一声啼叫的时候起床了,沈复劝不住,便也早起。夫妻二人携女儿前往上房请安,老太太看见芸娘已能起身大为宽慰。乘着儿子媳妇都在,忙叨叨姚姬之事现在如何?老爷可有表示如何处理姚姬。
沈复连忙向母亲道歉,都是他在信中嘱托芸娘操办此事。现在既然已经安然过了两年,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为为此烦心。
陈老太太道,她常年待在家里守着孩子过日子,不知道外面天高海阔,一个人连体己话都没处找人说。偏偏你们给老爷纳个小的,日日陪着老爷做客、游玩,那逍遥的日子她一日也没得过,夜晚想起来,都心酸难受。原以为日日拥着冷被窝,好歹媳妇都是知心人,谁知道一个居然欺瞒于她,连给老爷纳妾都能做主;另外一个八面玲珑的,却也不是个好的,连陪房陈妈妈都叫人笼络了去。
这又是何事?沈复忙向母亲打听,这才得知芸娘竟然在家被弟媳磋磨,家中长幼尊卑皆呼夫人“三太太”竟是这般缘故。可叹他读书多年,竟然不知宅中这般缘故。芸娘日日食用冬瓜酱等酱菜,竟是厨房苛待,而厨房在弟媳嫁过来之后就接手了,媳妇多年下来吃食简朴竟然未向他抱怨一句。
说到这里,老太太感叹不怪芸娘结婚多年才有孩子,两个孩子瘦弱至此,真真可怜。可恨,她一个做祖母的,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居然被人蒙在鼓里多年。想到老爷信中提及的芸娘清高,不屑于为婆母执笔写家书等罪行,她只觉平时错待芸娘甚多。当时是为什么不让芸娘代写家书,她花了一晚上都没想起是因为什么。
三个人将事情说开,一切误会烟消云散,一时间对王芙气的磨牙。但是,老爷对芸娘气愤难平,更不愿意将小儿媳的事情说开,害怕家里变得更乱。
老太太搂着青君,对儿子吐露心声,芸娘将两个孩子教的很好,不争不抢,性子沉稳。
青君看着他们从姚姬何去何从一路歪楼,又看到他们从有隔阂到亲如一家。为了将奶奶拉入阵营,她提了一个建议,“奶奶为什么不能与祖父一同赴任,她去了那里祖父不得带着她游山玩水,张罗先后吗?姚姬,不过是多一个丫头,和陈妈妈有什么区别吗?”
这话为三个人打开了思路。老太太自然不是安心待在宅子里哪也没去的娇小姐,这些年她认了9个义女,又有2个亲女儿,家里的事情小媳妇关着,经常去各个女儿家做客,也常去寒山寺、灵岩山上香,体力是不会有太多问题的。就是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一时有些犹豫。
夫妻俩自然也不是真傻,看出母亲心动了,但是,老人家舟车劳顿是否能够承受,老父亲是否愿意老妻前往,都是问题,不好多言。
早上一大家子在花厅吃饭,王芙倒是没有在椅子、碗筷方面做幺蛾子了。但是桌上各人各有心事。青君自己吃饭的时候顺便照顾弟弟吃糖包子。靖哥看到逢森把掉在桌子上的烧饼屑、芝麻也捡起来往嘴里塞,居然出口笑话,赢得他娘一顿斥责。此情此景,让老太太和沈复唏嘘不已。
回到小院之后,母亲净手后从箱笼里抱住包装良好的画轴,将画轴展开挂于室内。夫妻二人焚香拜祭,虔诚认真。青君细细打量,画中有一老人,一手挽红丝线,一手携仗悬姻缘簿,童颜鹤发,俨然是月老。待听清两人念念有词,祈祷今生之情缘来世再续云云。拜祭过后,他们也没有将画收拢,依然悬挂于室内。
逢生对爹娘所做之事兴趣盎然,也扑上蒲团似模似样地跪拜及祈祷。
青君,呃!要不,她也拜拜。在弟弟期盼的目光下,我和弟弟并排跪在一起,祈求娘亲和弟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希望一家人永远幸福快乐。拜好起身,她看到爹娘戏谑的目光,尴尬了。担心爹娘取笑她,赶紧跑去院子里查看花草。
因之前李笠翁的话本子《合锦回文传》启迪,城中有一命妇重金请芸娘刺绣一副家庭小像,欲寄给在外赴任的夫君。芸娘忙碌多日,即将完工,自然不愿因为病情延误,便继续落座于绣棚前穿针引线。
青君带着逢生缠着父亲让他讲外面的见闻。听闻父亲是骑马回来的,他们二人磨着父亲带他们看马。看都看了,自然不能只是摸摸,要骑。沈复小心翼翼抱着逢生上马遛弯,又教女儿骑马,牵着他们姐弟二人在前院行走。逢森兴奋无比,拽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嘚嘚叫唤。青君可能是梦里经历过太多事情,坐在高高的马上倒也不惧。
期间,来去仆从皆探头探脑,看到三爷带着儿女玩耍,想起三太太要被休弃的小道消息,觉得不可思议。往日,三太太和三爷恩爱异常,无论是否有外人在场,都紧紧挨在一起落座,在院子里何处遇见都要执手相望温言细语。明明在外地赴任,三爷每年总要回来数月,除了探亲访友,便于三太太形影不离。如果三太太离府了,估计三爷的命也要丢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