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连环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陈芸的重心还是放在了刺绣上面。
向夏揖山交付第三卷连环画的时候,陈芸向夏揖山提出,是否能帮助沈复揽一些绘制话本插画的活计,无论是否能找到活,都不胜感激。
对于沈复,夏揖山还是了解的。
沈复这些日子画工进展飞速,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不比连环画,画插页需要通读小说,根据剧情量身绘制,工钱不高,工期还赶,不知道沈兄是否愿意。
沈复自然不是那一味清高的人。
芸娘的辛苦,他多少能够想象。
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当幕僚时拿到的薪俸,他也没有挣过钱。
夏揖山走后,沈复把书橱里的书都草草翻阅一遍,看看他人绘制的插页,多少又有了点信心。
数日后,夏揖山送来亲自送来一卷才子佳人小说,故事紧凑,情节跌宕起伏,每一章打头的诗句优美,后面的引言也是风趣幽默,是本质量上层的好书。
沈复看的入神,陈芸唤她用饭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他赶紧将书推荐给陈芸,好一起参谋如何配画。
饭后全家人在庭院纳凉的时候,青君聆听父母二人的聊天,才得知父亲竟还揽了一份差事。
听到父亲谈到黄河泛滥、逃荒、匪患,她也对这故事的神开展佩服不已。
吴江物产富饶,治安良好,估计爹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看书轻松,下笔却要考虑良多。第一次经手此事,沈复心情忐忑。
越想将故事的精彩呈现出来,沈复越发觉得自个的见识不足。
书里提及的美食,比如,焖饼?没见过。锅盔?什么东西?逃难具体是什么样子?以前没想过。幸而花草坛罐、厅堂摆设、人物表情等等他都还熟悉。
为了观察生活,他第一次去了厨房。
走到哪里,都留心观察。
看别人的表情,习惯。看家中工具的摆放。
看路边的脚夫休息的时候什么样子,挑起担子又是什么样子?酒楼的伙计是什么样子?掌柜的日常又是什么样子?去好友家赏画的时候,也愿意看看以前不喜欢的主题,跟朋友能聊的话题也丰富起来。
带着露水的菱角,在篮子里活蹦乱跳的鱼虾,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却猛然间在他眼前鲜活了起来。
因为蹲在墙脚观察农民贩卖鲜货,看着几个铜板从不同的手中伸出缩回,看到挑夫被扁担磨得高高耸起的肩膀,看到脚夫脚跟上厚厚的黄茧,他仿佛看到了芸娘平日的艰辛。
原来一个鸡蛋只要三文钱,小心翼翼将鸡蛋抱来城里,啃着馒头卖那么半晌都没得一吊钱。
想到他往日每日花掉的银钱,他才知道芸娘为她做了什么。
早早回到家,芸娘还在绣绷子前面穿针引线,她不时揉揉眼睛,穿针的时候对着光线半眯着眼睛,她眼睛受不住了。她不时捶捶腰,她的腰受不住了。看到他回来了,她半天起不来,是腿酸麻了。
搂着芸娘的后背,他心疼了。
妄他平日吹嘘自己多么细心,他从来没有发现妻子为这个家付出良多。
她从来不叫苦,从来不喊累,从来不说别人的不是。
他自诩风流,却让妻子一个人抗下了养家的重担。
他留着眼泪,向芸娘倾述他的后悔。
芸娘却安慰她,现在很好很松快了,现在青君每天晚上闹她,她都好久没有连夜赶绣活了。而且来了萧爽楼,她有了志趣相投的朋友,又能学习画作,还能吟诗作对,她日日心情畅快。
这之后,沈复认真作画,及时将画稿交付夏揖山。
夏揖山对画稿还算满意,当即结算了银子。
沈复用这笔银子请全家老小去得月楼改善伙食。
用新鲜橙子盛着的蟹粉芙蓉盅、大名鼎鼎的腌笃鲜、爽滑可口的松仁玉米鸡头米、叠得四四方方的马兰头香干、拳头大小的蟹粉狮子头、香弹可口的枣泥拉糕,大家都心情愉悦地享用这些美味。
吃完,沈家人在窗边能俯瞰下面来来去去的各色行人。
陈芸调侃沈复,“夫君回去能把这些菜色都绘制出来吗?”
沈复笑了,“是啊,为夫想不起来的部分,还望淑姐耐心指教呢!”
第一次被爹爹带到酒楼吃席,青君和逢生都感觉新鲜,哪里都想摸摸,哪里都想看看。这种两层的小楼,凭栏远眺远近人群的体验也很新鲜。
不一会儿,看见酒楼旁边停了一辆马车,从马上跳下一个唇红齿白、身姿挺拔的少年,他从马车里面扶出一个有着下巴留着胡须的帅气大叔,旁边的人似乎都静了下来。不一会,街上又恢复了喧闹。
沈复告诉妻女,马车上下来的就是刘知州,那少年就是知州公子。知州公子在府学成绩极为优异,实在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难得出门一次就能遇到绯闻事件当事人,青君和芸娘赶紧趴在窗沿往下细看,奈何他们腿长,很快就进入酒楼大门,已经无法看到他们的身影。顿了一会儿,听着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进了他们隔壁的厢房。
青君没想到,她居然走在剧情更新第一线,惦着脚尖往两个厢房间的墙壁旁挪,沈氏夫妇倒没想到女儿居然青天白日听壁脚,又怕有所行动引起隔壁注意。
隔壁的知州父子就点了三个菜,嗯,点了同款松仁玉米鸡头米,点了同款马兰头香干。
隔壁响起了脚步声,门也被轻轻带上了。
刚站起来,隔壁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