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沉默,这沉默表示,他并不因钱庸俗就丧失对它的喜爱。
他把儿子叫到书房,拿出一个信封,很厚,里面是一百张十元纸币。
“这是补给你的伙食费。”
方穆扬接过信封,一摸就摸出了数量,笑着对他父亲说:“剩下的钱您不用急着给,我不是很着急。”
可老方并不准备再给现金。他是有一笔钱留给逆子,但那要分散在日常的花费中。
老方正待说明自己的意思,就听方穆扬问他:“您的手稿整理得怎么样了?”
老方叹了口气,医生让他不要过度用眼,他又不放心把手稿交给外人去整理,一个月下来也整理无多。
“要不我帮您整理?医生不是劝您说不要过度用眼?”
老方没想到逆子竟有这番孝心,可是考虑到他的能力,只能委婉拒绝:“你工作这么忙,回家还要画画,我还是自己来吧。”
“再忙也不能耽误我对您尽孝,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您已经誊好的稿子给我试试。要是您满意的话,我就接着给您整理,不行就算了。”
老方把逆子叫到书房,拿了一页书稿给他看,指着纸页上其中一个繁体字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字吗?”老方对逆子并不抱有期待,他是自家的异类,不光没接受正经的大学教育,初中都没毕业。就连受教育的那些年也没正经学习过,文化水平大概也就认得些常用字。
“您也太看不起人了。”
老方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字太小,怕你看不清。”
“那您不用担心,我视力好得很。”
老方嘱咐了半天,才给了儿子一页书稿,让他工作优先,不愿整理了就还给他。那页书稿他之前已经用大字誊抄了一遍。
听到门响,费霓马上调整好情绪。她不想让方穆扬以为,她因为他去画报工作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他终于有了一份符合他特长的工作,她怎么能不为他感到高兴呢?如果方穆扬真听他父母的放弃了去画报工作,她反而会愧疚,她知道这放弃完全是为了顾全她的心情,因为方穆扬没有别的理由拒绝。方穆扬虽然不像别人把职业当作面子,但他当服务员当了这么长时间,有机会换个地方尝试,他没有理由不愿意。
方穆扬没说工作的事,他把那个信封递给了费霓。
费霓打开信封便看到了钱。
“这钱哪来的?”
“我不是跟你说,我爸非要补给我成年前的伙食费吗?”
费霓又把信封还给方穆扬,“咱们都有工作,能不用长辈的钱还是尽量不要用。”
方穆扬笑:“我也是这么说,可他非要给,我也不能不要。不要反倒显得生分了。我想着老头子最近正在誊书稿,他的眼睛又不好,我准备用这笔钱给他找个人帮他誊稿,你觉得怎么样?”
费霓想起凌漪也要帮忙整理这份书稿,“你打算找谁?”
方穆扬展开费霓的手心,把信封塞到费霓手里,“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帮帮我的忙?你要拿了这钱,我也可以沾你点光。”
费霓接过方穆扬递过来的书稿,看着上面的小字,“我可以帮忙,只是你爸信得过我吗?”
“咱们是一家人,他有什么信不过的?你拿不准的地方,就空出来。他现在很谨慎,文字的东西都不敢过外人的手,只可惜我的水平有限,只能劳烦你了。你这几天不忙的时候,可以先给他誊这一页。”
费霓拿手指刮了下方穆扬的耳朵,“你倒客气起来了。”
“那你把钱收起来,以后交房租就靠你了。”
“爸没准不满意呢?”
“他肯定满意。”
费霓并没把这钱当自己的,但她在钱上并不信任方穆扬,怀疑钱一到他手里,马上就变成了别的。她把信封放到抽屉里,上了锁。
费霓自然没忘画报的事:“你什么时候去画报上班?”
“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工作,我猜画报的食堂不会好。”
“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想去?”费霓当然不相信方穆扬的说辞。
“这个还不够重要么?你觉得吃不重要?我要去画报因为饭不好瘦了你也会心疼吧。”方穆扬拿手指去捏费霓的脸,“我也心疼,我怕把你硌疼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这件事,你没跟凌家说死吧,要是他们再劝你去画报,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