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甜的。
她连往方穆扬嘴里送了好几个橘子瓣。
方穆扬握住她的手,把橘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费霓本来是主动的,一下子被动起来。
他俩吃了会子橘子,都忘了许慧要来。
他们忘了,许慧却不能忘。
到点,许慧来敲他们的门,连敲了几下,费霓离了方穆扬这个人形椅子,忙站在镜子前理自己的头发,她的双手搁在脸上,等待着温度降了。
许慧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石子路还有堵住月亮门的木门,她尤其喜欢这扇门。
费霓脸上的温度降了,出来迎客。
“你们的房子真好。”
许慧此次来做客带了一瓶酒还有两幅画,一副是她画的最满意的,另一幅则是当年方穆扬跟她换的画,她觉得方穆扬和费霓也应该很想见见这幅画。
方穆扬的画室让她暂时忘却了她的来意。她没办法不注意到画室的落地窗,顺着落地窗忘进去,她发现了自己理想中的画室,有天窗,有落地窗,等到桃花盛开的日子,从落地窗往外望,便能看见满树的桃花,那真是一番盛景。方穆扬这个人可真是太会享受了。
跟方穆扬的画室一比,她自己的画室就显得太过简陋了。方穆扬这里的一切都是可理想的。他有独立的小院,有含天窗和落地窗的画室,还有一位妻子。
许慧所能想象的结婚最大的好处,便是有了一位可靠的模特。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妻子,谁愿意充当自己的人体模特呢?答案是没有。她很需要一位人体模特,可如果她向别人提这个要求,别人很难不认为她是一个女流氓。方穆扬就没有这个问题,他随时可以向费霓提出此种要求,就算费霓拒绝,也没有任何风险。
可她也不能就为了有个人体模特就结婚,那多少有些不明智。她越想越觉得方穆扬幸运,娶了自小就喜欢的女孩子,可以随时在自己的画室里画她。
许慧这样羡慕,方穆扬一时有些不忍,竟想说如果她需要,画室也可以借她暂用。但他太了解许慧的秉性,知道被她缠上,这画室就不只是被她暂用了。许慧是一个除了画画,完全没有私人生活的人,这会导致以后他和费霓也没有任何私人生活。
许慧不仅表达了对方穆扬画室的欣赏,她对卧室客厅洗手间都很赞赏,尤其欣赏卧室的月亮。
她问方穆扬这副月亮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画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费霓想起了方穆扬画这幅画的场景,又回忆起了那种晕眩感,下意识地去理自己的头发,来遮掩羞涩。
方穆扬告诉许慧,那是透过天窗看到的八月十五的月亮。
“画这幅画的时候你一定喝了酒吧。”
方穆扬不承认也不否认。
许慧看到这幅画有些挫败,她并不认为方穆扬的技术比她高多少,但他构思的玄妙却是她没有的。
费霓撤了冷茶,又给许慧倒了新茶,端出了水果和他们之前买的点心。
许慧觉得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画上的小女孩儿如今成了成年人,作为女主人招待她。
不光她想不到,方穆扬大概也想不到。
费霓问:“我能看看你的画么?”
“当然。”她来就是给他们看画的。
她先把自己的画给费霓看。
费霓发现真是画如其人,她在方穆扬的画里永远能看到一股随意,但许慧的画则张扬着一种野心,这种野心完全不怕人看见,恰恰相反,她怕人看不见,野心里有股天真。
费霓把她的想法说给许慧听,许慧想了想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费霓不禁笑,这人确实是很天真的。
“那你同意当我的模特了?”
费霓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这个嘛……你看看这画就知道了。”
许慧又把另一副画拿给费霓看,隔着十多年的岁月,费霓认出了画上的人是自己。
画上的人既陌生又熟悉,那时的她还梳着两个辫子,穿白衬衫花裙子,眼里混合着骄傲和希望,觉得只要努力,想要什么都可以凭双手获得。
照片拍不出来画上的神情,而且她为数不多的照片跟这画比起来就太小了。她记得她的童年,但有的年份只模糊得剩下了个壳子。
这幅画勾起了她的记忆。
画当然不是许慧画的,画成这样,除了方穆扬,她想不到别的人。
可她也实在想不出方穆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画她。
她不记得小学时候,方穆扬对她有什么特殊感情。
她从画里发现,方穆扬绝对是不讨厌她的,画讨厌的人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甚至有点儿喜欢,要是不喜欢,是不可能捕捉细节捕捉得这样的到位的。
大概是画画的人对模特的喜欢,费霓想。
费霓对许慧说谢谢,许慧抱歉地说:“这是方穆扬跟我换的,我还要带走。”虽然她知道这画对费霓和方穆扬很重要,但这画既然送给了她,她就必须要自己收藏,除非……
费霓下意识地问:“拿什么换的?”
“我爸爸送我的画册。”当初许慧为了这幅画,把爸爸送给她的画册大半都给了方穆扬,她本来以为有新的画册,毕竟这些画册都是复制版,可随后她连画自己想要画的画都变得困难起来,那些画册她也再没见过。
方穆扬提议:“那咱们再换过来吧,反正这画你也看了这么多年了。”
许慧笑:“这幅画在你心里就只值那些画册吗?”有费霓在,许慧相信方穆扬绝对不敢说是。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卧室的那副月亮,还有,我希望我能在你的画室里给费霓画一张像,要是你都同意的话,我就把这张画给你们留下。”
许慧提条件提得很是理直气壮,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这幅女童像许慧不光看,还临摹了不止一遍,找方穆扬画这画的感觉,她最终发现她无法还原方穆扬画这幅画时的心情,因为她对画中人并无特殊感情。只有看画里的人时刻怀抱着一种喜悦之情,才能画出来。
许慧问方穆扬:“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费霓了?”
如果许慧不提,方穆扬都快要忘了。当年他画费霓,完全是看着她就高兴,这高兴跟看到一朵花一片云时的喜悦之情没什么不同。他是以一种审美化的眼光来看待费霓。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很难还原十几年前的孩童心情,当时他只是觉得她有意思,看见她就高兴。
当然那也可以称之为喜欢,但这喜欢完全没有想要占有的意思,只是看着就足够了,谁会想要占有一片云呢?而现在他则是想要完整地占有她,他现在完全画不出当年的感觉了,因为画不出,所以格外的想要保留,做一个纪念。
方穆扬很坚决地说:“卧室的画不能给你,别的你可以挑一张带走。”
“可我就想要那副月亮。”许慧认定这个家里费霓更能做主,“你愿意跟我换吗?不换也没关系,我会为你们保管得很好。”
现在她看到方穆扬房间的月亮又重现了她当年的心情,那就是超过他,并把他画的画弄过来收藏。为了月亮,她愿意牺牲这副她很有感情的画作。
费霓一看到月亮就想到那天的晕眩感,她自然不能让画落到别人手里。至于她童年的画,只能送给许慧保管了,谁叫方穆扬为了几本画册,把她的画像卖给许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