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市的天比北京更为炎热,在老家20多度完全不需要空调如同避暑圣地的神仙地儿待了数月之久的木森,一时之间还不能适应。带着雨纷到医院看望他时候留下的那个便签,他想他要坚强,他必须坚强。
和本科时候一样,五花八门的社团又在招募。木森想起自己刚上大学时候兴致勃勃要加入学生会文艺部门,但窝在宿舍打游戏却成了常态。社团活动没怎么参加,大二也就退团了。四年大学坚持过什么呢?好像只有打游戏一直在坚持,王者荣耀、吃鸡的段位升了又升,现在连六级都没通过,也只有准备考研那一年才算拼尽全力去坚持。
大三时候,宿舍同学们大部分准备工作了,木森看着到处都是要求985、211或者至少一本的学历,他才意识到平常最不屑的学历竟如此重要。有一句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可是自己没有出处,更不是英雄;有一句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他也曾光辉过,中考后他带着还不错的成绩被家人逼着去外地读书,可现在一切都没有再提的意义。他问自己:还有梦想吗?他还有,另一个他在回答。
于是他决定搬出宿舍,租个屋子去考研了。他仍然记得当时雨纷问他:打算考研还是工作?决定学校时候,他让雨纷帮忙看J大他的专业,但是J大录取人数之少再一次让他屈服于现实。他经不起再来一年的消耗,于是选择了X市的学校,其实近年来随着AI兴起,X市学校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那所院校为维华输送人才之多,J大无法相比。
雨纷当时决定选择J大附近的一所专业院校,她幻想着他们走路就能到彼此身边的距离。她不知道,木森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不选择J大了。
木森还是会找各种借口去跟雨纷聊天,他一个理工男经常跑去找雨纷要资料。雨纷只得找她认识的理工科人打问,有时候雨纷也会抱怨,这么没名没分的算什么,便让木森自己想办法。有一次雨纷在公交车上,木森又一次来问她,她说:“我在外面,等回去再说。”
“你又去哪了?”木森问。
“约会去了。”雨纷其实是跟室友去公园看樱花了,想试试木森的态度,便这么开玩笑。
“哦。”木森的回复让她很满意,她知道他们的习惯一样,失望时候总喜欢回一个哦字。
当木森告诉雨纷要选择X市的院校时候,他知道雨纷有多失望,但他明白此时的远是为了未来能够更近。但雨纷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知道:他终究还是不会为了她来到北京。
木森在那段时间里的生活,除了听课做题就是打开全民K歌唱唱歌,努力没有被辜负。考研结束时候,他的室友给他搬家都说那个地方也是人住的地方吗?每天老鼠乱串,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他考上了,他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同学,同学,对我们研究生会感兴趣吗?每年的迎新晚会、校歌赛都是我们举办的,要不要报个名。”失神之间,木森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姐姐在热情地招呼着木森,看样子应该是二年级的学姐。木森想着大学时候都没怎么好好体验一下社团,趁研究生再感受一次热血的青春吧。“怎么报名?”木森直接了当地问。
小姐姐看这么顺利拉到一个学弟,不知道有多开心了,赶紧去跟自己的同伴们炫耀,“刚出摊战绩就不错,快给学弟安排报名。”木森报完名之后四处转了转,给还在医院的妈妈打了电话,寻问爸爸病情,听妈妈说最近没有再出现咯血情况,也就放心了,打算过几天出院,回家里疗养。木森想着也好,爸爸最后的时光应该想在家人、亲人的陪伴中度过吧。顺道给妈妈拍了点学校盛况,妈妈简单嘱咐了自己几句,也挂了电话。
他也很想跟雨纷分享自己的入学生活,可那晚雨纷已经把自己拉黑了,他想着也好,自己干脆再果断一点,雨纷就可以忘记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回忆了。看着通讯录添加好友,他也把雨纷拉黑了。他现在没有理由走向她,她值得更适合的人照顾她。
雨纷虽然刚上班,可作为新人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任何项目经验,完全不懂技术的她想在这里混下去绝非易事。想当初,虽然理科出身,可是大学四年经管学院已经完全把她打造成了一个商科类文科生,未来是AI的天下,她一定要懂技术,在科技行业慢慢精进对她来说才是最佳选择。
自己能进来应该是走了狗屎运了吧,面试真是一件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看着各类密码算法、PKI这类高大上的名词,再想想过几天的新人考试,头都要炸了。马上要交8月份的项目总结了,赶紧完成才行。有不懂的地方,她总是厚着脸皮问后面的琳哥,张何琳每天也快忙疯了,成天电话轰炸的状态让雨纷十分恐惧未来的职业生活。索性还好,这位老学长总会抽时间指导这位菜鸟级小学妹。
马上要团建了,这是雨纷入职以来参加的第一个部门活动,也让她见识了职场酒桌的恐惧。部门当时选择了四合院轰趴馆,馆内设备应有尽有。菜都上桌之后,领导简单陈述了下这次团建的宗旨,大家都各顾各吃起来。
雨纷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想着工作了就是好啊,虽然工资不多,但总归是自己挣得,花的顺心,还能偶尔来个免费大餐。但不顺心的事情还在后边,饭吃到一半时候,大家开始相互敬酒,平时看着一片祥和的部门突然显得有些聒噪。阿谀奉承到处拍马屁者不在少数,不少新人都拿起酒杯挨个敬酒。雨纷上大学时候社团内部喝酒自愿,她大学参加的大部分是公益性质的社团,官僚氛围不怎么浓重,所以尚不知自己酒力深浅。
她想,不就是敬酒吗?拼了!于是拿起酒杯挨个敬酒,直到一个资历比较深的同事那里,她的敬酒大业受阻。喝不过三杯不让走,雨纷面对这种强行劝酒行为,有点招架不住,她好想哭,但她深知:自己作为一个新人,任何人她都得罪不起,这些资历深的人随时都可能成为她的上司,自己还没转正,一切小心为上。她不声不响干了三杯,“请延哥以后多多指教。”
“哈哈哈,好样的,为难之处请多见谅,新人第一次,以后不会了。”雨纷口中的延哥挺着啤酒肚大笑道。这位延哥全名余延,在汪总后一年入职,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师兄弟关系,曾在俄罗斯留过学,也算是汪总培养的小团体。
雨纷挨着敬完其他人,自知有点不胜酒力,坐下继续吃点东西来解解酒。
妈妈给她打电话过来,她跟妈妈说部门在聚会,妈妈听她说话有点语无伦次,跟她说:“你一个小女孩在北京,可千万别喝酒啊。”她没敢跟妈妈说自己刚敬完酒,怕电话那头的妈妈担心和唠叨,便说:“知道了,没喝酒,放心,同事们都待我很好,都很照顾我。”说得有些哽咽,怕妈妈听出自己不对劲,赶紧跟妈妈说还没好好吃饭呢,便挂掉了电话。
部门另一个新人也喝得有点醉,甚至她比雨纷还有点不清醒。这个同事是个北京人,有着和木森一样黝黑的脸庞,却丝毫没有轮廓,参差不齐的牙齿看起来像个没长开的孩子。他和雨纷说着自己的出生的年月,也是北京某个211本科毕业,出去留过一年学,全名赵胜浩。
雨纷对他丝毫没有好感,事后证明赵胜浩说的年龄比真实年龄足足小了3岁,还非要拉扯着送雨纷回家。雨纷虽然此刻也醉醺醺的,站立都成问题,但脑子还很清醒,她嘻嘻哈哈地拒绝着这个可以用油腻来形容的男生。
雨纷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吹吹风,突然把自己随身背的包掉了,包的拉链没有拉好,里边的证件、化妆品掉了一地,她弯腰去捡,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怜又傻逼。院子里有一只哈巴狗,她逗了一会狗,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不知道,这时候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她,他们是同一类人,厌倦酒桌游戏,脑子始终保持清醒,也许他们永远是这欢乐场中最荒唐的人。
大家都在音乐厅K起了歌,雨纷也去凑了凑热闹。她点了时下流行的几首情歌,唱到《体面》时候终于绷不住了哭了起来,“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别让执念,毁掉了昨天,我爱过你,利落干脆,再见不负遇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木森抛弃的那个人,不是吗?他没有为自己来北京,他没有为自己改签,他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喜欢,他亲口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了。
汪总看她情绪有些异常,赶紧招呼她问她还好吧,男领导不太容易感知女同事的这些莫名情绪,只当雨纷这时还醉着。吆喝着要和她合唱一首,雨纷选了一首老歌《最浪漫的事》,恰好汪总也会唱。
雨纷想起上次想唱这首歌时候,还是某一年的情人节前夕,她想跟木深在全民k歌合唱一首情歌,可迟迟没有敲定选择哪首歌。情人节那天,木森问她选好没,她看了下日子是情人节,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到情人节过后才唱罢让木森填合唱部分,木森没有回复。也许他们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情侣吧,一个不说,一个不问,总是这样我退一步,你退十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木森,我们还有机会慢慢变老吗?雨纷在心里问。
酒罢,几个有家室的同事陆续跟领导同事们打了招呼,要回家了。还有一些不担心家人责备的同事在麻将厅打起了麻将,雨纷看着大家走的差不多了,起身告辞。上任季双双有些担心她,打车先把她送到家门口。
路上雨纷知道:季双双也算半个北京人了,从大学起,一家人就都来到北京,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弟弟跟雨纷差不多年纪,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多年来在北京六环开外租着房子,生活也还过得去。
季双双每天都要搭乘2个多小时的地铁到公司,下班之后也会去运动健身,唯一发愁的就是快30岁了,部门虽说男同事一大堆,但自己的感情生活却迟迟没有着落。年龄比她大的都有家室,以后入职的同事年龄会越来越小。
雨纷表示同情的同时也在想:如果放下木森,自己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还是像双双一样,就这么耗下去。她不知道,这些对她来说,太遥远了,还是要先忙自己近在眼前的事情比较好,比如新人考试,比如转正,比如其他资质考试。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雨纷想着今天的聚会,她想这就是职场了。
每天忙碌而充实的工作结束之后,她多希望回到家推开门就能看到木森那一张黝黑俊朗的脸,可是每次开门之后,只有那一张冷冰冰的偌大双人床。
她时时都能想起那晚她拿着娃娃打木森,木森任由她敲打。她能想起木森像久别后的恋人一样贪恋地吻她,仿佛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害怕丢失,不肯放手。她在心里反复问:木森,你爱过我吗?哪怕一丁点,一瞬间。如果爱过,为什么这样出现又离开,为什么忍心让我饱受这种相思之苦,中考后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第二天是周日,雨纷去超市买下周的食材。也许是昨天的酒劲儿还没过,她上台阶时候居然摔了一个跟头,奔三的人了真是丢人。不过北京这座城市唯一的好处就是:路上几乎碰不到什么认识的人,没人关心你膝盖流血还是鼻青脸肿。好像摔的不是自己一样,雨纷站起来继续大摇大摆走近超市选购自己的东西。只要是花钱,逛个超市她都能心情舒畅很多天。
出来时候,雨纷按照惯例在门口又要了一份烤冷面。烤冷面是大学时候喜欢上的,每次看到情侣在小吃街手拉手互相投食之际她都能想到木森,她总是想着:要是她跟木森在同一所大学就好了,哪怕不是同一所大学,在一个城市也好,那样她一定会有空就奔向木森,他们能成为羡煞旁人的情侣,而不是在这里黯然神伤。
回到家里雨纷选了一部电影,像吃着美味一样大口吃着刚买回来还冒着热气的烤冷面。她为什么喜欢烤冷面呢,也许是因为这一个奇怪的名字,明明带着冷字却这么热;也许是喜欢铁锅上的烟火气,反正就是喜欢,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哪有什么道理可言。在家的日子,除了看书,追剧、看电影和听音乐是她的日常。时而大笑,时而大哭,如果那间出租屋有灵性,一定记录了她所有的欢乐与悲伤。
她想起了以前跟李宛淳说自己又买了烤冷面,有次点外卖满减,她点了两份。结果没等到第二天呢,就一次性把两份吃光了,胃本就不怎么争气,家里随时备着三九胃泰的雨纷因为一时饱腹之欲,晚上又吐又泄。宛淳一边又气又笑地劝她注意一点,一边吐槽说:烤冷面都吃不起了,刚来学校时候5块钱一份,现在都涨到8块了。雨纷还吐槽她象牙塔里的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