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才没有背负这个骂名,如今轮到自己了,自然不想也被人骂了,所以登基十年,他都勤于政务,方才让这帮读书人满意,如今他的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许多政务处理起来他都力不从心,甚至常常有晕厥的迹象,若非身边有一帮太监帮衬着,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如今天下太平,内阁运作也日益成熟,他开始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自己身子既不舒坦,而内阁也能代替自己帮着治理这个国家,自己又何必劳心劳力呢,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刚刚想起,便立刻如洪水一般泛滥起来,今日早朝一过,他便迫不及待的寻来了杨士奇等人。当然了身子不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开始懒惰的原因了,仔细想想,做了十年皇帝,他几乎没有走出过皇宫,没有去看一看自己的江山,没有好好寻个时间享受天伦之乐,甚至没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书写自己喜好的字画,就连自己喜好的蛐蛐,也都因忙碌许久没有玩耍了,后宫的那些佳丽,他甚至连名字,连她们的相貌都不曾记得,日复一日过的莫不是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日子单调不说,还十分的无趣,做了十年的皇帝他才发现做皇帝也并非那么有趣,如今自己老了,再不寻由头好好歇息,只怕到死,他都做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到此处,对于歇息的念头就越来越大了,治国既然那么累,大臣们不怕辛苦,不妨就交给你们去做吧,朕趁着歇息的日子,做做自己爱做的事情,这样你好,我也好,反正这天下已是太平盛世,当年祖父没有做到的,父王没有做到的,我都做到了,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的!”当然了,国家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马虎不得,这十余年来他日日勤于政务,倒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当年洪武爷一手打造的内阁,在他手中日益纯熟了,从父皇升杨士奇为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杨荣为太常卿兼谨身殿大学士,内阁就开始凌驾六部之上了,皇帝用不着面对六部了,他登基后延续了这个路子,非但延续了,还在运行上做出了调整,比起洪武爷时直接汇报,而是采用“票拟”来控制了,这样一来,内阁虽有些权势,但最终的权利还在皇帝手中,除了这个之外,大明的军权从来都是皇帝直接掌控的,所以内阁所掌控的仅仅是国家最高的行政权,国家的军事调动虽然需要经过内阁复议,但是没有皇帝的命令,内阁也是无权调动军事的,加上这几年他有意无意的提高太监的地位,到今日太监的地位已大大的改变了,尤其是司礼监的地位加以时日,足以抗拒内阁了,这样一来,朝廷内外就形成了内廷、外廷的机构完全对称。外有内阁,内有司礼监,外有三法司,内有东厂、锦衣卫,外廷有派往地方的总督、巡抚,而内廷派往地方的也有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等等。这样,内廷、外廷相互制约,皇帝决策地位不可撼动,即便是自己当真躲入深宫,也不会出现汉唐皇帝被人操纵的局面,这也是他为何敢这么干的原因了。当然了,身为大明皇帝,臣子的能力,忠诚就至关重要了,好在这两样他通过十年的考察,总算是寻到了合适的人选了,杨士奇、杨荣、杨溥三杨是他一手打造的内阁大臣,三人也不负他的信任,杨士奇有学行,杨荣有才识,杨溥有雅操,十余年来,共佐朝政,多所扶正,练士卒、严边防、罢侦事校尉、慎刑狱、严核百司等打造了一个太平盛世,可以说他登基十年便有太平天子的美誉,离不开三人的辅佐,难得是三人都忠心不二,是他完全可以信任,可以托付家国大事的人。
当然了,除了政务上保持畅通团结外,边疆也必须得保证安宁,一个太平甚至,最怕的不是臣子尔虞我诈,而是怕流寇,怕外族的入侵,想做一个太平天子就决不能重视文臣而轻视武将了,赵宋王朝早已给出了榜样,身为天子不得引以为戒,好在这十年里,他做得还算不错,默默的为大明留下了不少还算不错的武将,吴成、滕定、费瓛、李英、吴管者、李贤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武将,更别说文武双全的杨峥坐镇了,所以当初让他入内阁的时候,他一口答应,就算后来众官儿以种种理由给阻挡了他入阁的道理,但他还是将杨峥放在了兵部,并且明确提出,希望诸官儿要多给年轻人机会,什么年轻人,无非就是给杨峥一个入阁的机会罢了,皇帝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关键的不是事必躬亲,那样把自己累死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这天下不小,皇帝要管的事情可不少,似洪武爷那般勤于政务,到头来落下了什么好处,百姓该骂的还不是骂了,这几年是听不到了,永乐初年的那会儿,百姓可是一直都在唱的,左手锣,右手鼓,手拿着锣鼓来唱歌,别的歌儿我不会唱,只会唱首凤阳歌。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凤阳。小凤阳,凤阳城里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文王,坐落龙廷倒有九年荒。九呀九年荒。有钱之人卖田庄,无钱之人卖了儿郎。夫妻二人无有田庄卖,打鼓卖艺走他乡。走呀走他乡。听听这歌谣,那个皇帝爱听,可见这天下的大事单靠皇帝一人勤于政务未必能行得通,皇帝想要过得好,就得选好人才帮着自己管理,这才是最紧要的事。十年的时间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看清楚这一切,杨荣、杨士奇、杨溥、金幼孜、权谨、张瑛、陈山这些当世名臣可都是祖父留给自己的,十年的时间证明,祖父的眼光是对的,不说金幼孜、权谨、张瑛、陈山等人为盛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说内阁的三杨,三人都是以等一等的治国之才,十余年来,论事存大体,请免赋薪、减官田、理冤滞、汰工役、抚逃民、察墨吏,民皆大悦,善识人,所荐皆名士.杨荣警敏通达,善观察形势,在文渊阁治事十余年,谋而能断,老成持重,且周习地理、边防,时人比其为唐之贤相姚崇,这番评价并非虚言,就政务而言,他们是可以重用,可以托付一切的人,所以这十年来,他很少反驳他们的意见,但他们毕竟是老了,内阁必须注入新的血液,而这个人非但要有三杨一般的能力,还必须得年轻,能做事,能值得他去信任,这样的人不能不说十分难找,好在老太爷帮忙,他寻到了十余年来,终于寻到了一批才敢卓越,且忠心的人才来,于谦、刘中敷、邝野、金濂、陈镒、王直、魏源、周忱、王佐、侯璡、魏骥等人无疑是出色的,但相对与他们而言,杨峥比他们更为出色,更能让他放心,他相信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兄弟,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就好像当年父皇将希望寄托与三杨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他有足够的信心,所以他才借着今天的这个机会,郑重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内阁有三杨,武将还有张辅,杨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通过十年的功夫,他不敢说做到了极致,但不否认就目前的状况来说绝对是最好的,足以让他放下心去休息几年了。
三杨一听皇帝大有撂挑子的意思,那肯答应,杨溥道:“皇帝此事万万不可啊洪武爷祖训早有严明,凡古帝王以天下为忧者,唯创业之君、中兴之主,及守成贤君能之。其寻常之君,将以天下为乐,则国亡自此始。何也?帝王得国之初,天必授於有德者。若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为心,则能永受天之眷顾;若生怠慢,祸必加焉。可不畏哉!
凡每岁自春至秋,此数月尤当深忧,忧常在心,则民安国固。盖所忧者,惟望风雨以时,田禾丰稔,使民得遂其生。如风雨不时,则民不聊生,盗贼窃发,豪杰或乘隙而起,国势危矣。
凡天下承平,四方有水旱等灾,当验国之所积,於被灾去处,优免税粮。若丰稔之岁,虽无灾伤,又当验国所积,稍有附馀,择地瘦民贫处,亦优免之。不为常例,然优免在心,临期便决,勿使小人先知,要名於外。
凡帝王居安,常怀警备。日夜时刻不敢怠慢,则身不被所窥,国必不失;若恃安忘备,则奸人得计,身国不可保矣。其日夜警备常如对阵,号令精明;日则观人语动,夜则巡禁严密,奸人不得而入。虽亲信如骨肉,朝夕相见,犹当警备於心,宁有备而无用。如欲回避左右,与亲信人密谋国事,其常随内官及带刀人员止可离十丈地,不可太远。如元朝英宗遇夜被害,只为左右内使回避太远,後妃亦不在寝处,故有此祸。可不深为戒备。
凡警备常用器械、衣甲,不离左右;更选良马数疋,调教能行速走者,常於宫门餵养。及四城门,令内使带鞍辔各置一疋,在其所在,一体上古帝王诸侯防御也。皇帝当以从为念,且莫要生出懒惰之心而荒废了国事?”
杨士奇也没料到皇帝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一时楞了一下,虽说这十余年来,皇帝基本上是靠着内阁处理政务,许多的时候就连内阁的批红也是司礼监王振代为批阅的,要说政务皇帝的确没做多少大事,但不否认在这之前,皇帝一直很勤政,许多政务都能及时的上通下达,才帝国的政务都能以最快的效力送到全国各个角落,虽说这几年皇帝在政务上表现得不如当初登基的那会儿,但只要内阁送上的奏折,早朝基本上都能保持,如今看皇帝这意思,大有放手的意思,饶是他当了多年的内阁大学士,这会儿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直到次辅杨荣轻轻碰了他一下,才茫然回过神来,忙附和道:“是啊,皇上祖宗早有规矩,帝王者不可因懒惰荒废国事?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皇上摆了摆手道:“爱卿都不必说了,朕早已思索清楚了,政务交给你们的手中,朕很放心,如今连鞑子也都开始安分了,闹心的安南,让人头疼的苏州城,一直毫无起色的户部,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这几年也都走向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大明的天下算是最为安定的时候,朕当国十年了,十年来兢兢业业,忙于政务,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生怕朕不够用心对不起先祖的寄托,百姓的期望,如今这一切朕都做到了,所以朕想歇息一阵了,还请诸位爱卿多多体谅,朕这半年来身子骨如何,旁人不知,三位爱卿难道还不清楚么,朕是真的感到疲倦了,想歇一歇了!”
三杨虽还想说什么,可皇帝说的是实话,这半年来,皇帝非但身子骨虚弱了不少,面容也开始发黄,气色也大不如从前,要说皇帝才三十七岁,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断然不该有这等病态,说是国事累的也不是客套话,如今天下太平,皇帝想要歇一歇这个理由倒也不过分,只是皇帝什么事都不管,三杨还真没有这个魄力答应,弄得好这是君臣和睦的功劳,弄不好这个内阁首辅可就多了一个纵容皇帝的罪名了!所以,即便是皇帝说的是实话,三杨在内心深处也同情皇帝的辛苦,但事儿还真不敢答应,三人又是恳请了一番。
皇帝神情虽一如先前,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气,从这半年开始,皇帝的性子似也没有往日那般温和了,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常常会因一些事情得不到顺利答复而大发雷霆,这在十年前可是从未有过的,所以这半年来,三杨面对皇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里惹得皇帝不愉快,坏了十余年来,君臣和睦的关系,此时看皇帝眉宇间大有不满的情绪,杨士奇轻轻叹了声,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三思而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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