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王振明知这不过是客套的话儿,还是忍不住嗯了声,道:“夜不早了,书也不好温得太晚。”
王山嗯了一声,向书房行个礼,就转身回房了。
回去的路上,一个小校笑着道:“王公公这儿管你管得太紧了,大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官职了,走出京城那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看看戏文也没什么,卑职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白户,不怕卑职爱吹牛,打记事起我就陪着祖母看戏,什么戏文没看过,什么赵五娘,赵六娘的那一天落下了,就连武松杀嫂,我也是跟着祖母听完的,那会儿卑职还只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可不就被这戏文泡出来的,不然去了一品居,哪有那么多的手段。”
“话是不错,可这戏文也不是人人都爱听的,我家叔父可是一个断根的男人,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戏文了,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着实有些不应该了。”
那百户哦了声,忽的道:“这话儿倒也有些道理。”
没了戏文,没了吆喝声,整个府邸就显得安静多了,徐涛瞅着空儿将一杯上等的西湖龙井茶递了上来,这茶一年不过四百斤,但似杯中这等精品茶叶,一年下来不过二十来斤的模样,除了给宫的王公贵族留点外,剩下的差不多都到了王府,所以这种茶在四面上市价是无价的,就是皇上他老人家想喝了京城也未必能寻一斤茶叶出来,足见茶叶之好了。王振放下揉捏额头的右手,顺手接起了茶杯,吹开了茶叶片儿喝了一口茶汤,才缓缓的说道:“今日早朝百官弹劾咱家的折子都送来了吧?”
“回老爷的话,当值的阮公公都给送来了。”徐涛弓着身子说道。
王振道:“给咱家看看。”
徐涛应答了声,转身便去了。
不多时,徐涛就扛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
王振眉头上的忧郁之色又重了几分,他没想到奏章会有这么多,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本以为自己算是控制了局面,如今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挑几本给咱家念念。”
“是,老爷”。徐涛答应了声,顺手挑了一本薄的,当着王振的面一字不落的念了下去。
王振面无表情,也没喊停的意思。
徐涛不得不一直念下去。
直到念了二十份奏章,王振才摆了摆手示意徐涛停下。
徐涛早已口干舌燥,当即放下了奏章退到了一旁,目光忍不住在王振的脸上看了看,见王振神色如常,不由得暗暗佩服。
身为王振的心腹,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中王振的所作所为他都一清二楚,王振不仅喜欢权,更喜欢钱一些人为了升官发财,每次朝会都向王振送礼。更有一些无耻之徒,为了讨好王振,极力帮助王振收礼,并当众公布礼物数目。比如,王佑就曾在众人面前说,某人以某物送给王振,某人没有送礼等。结果送礼者得到提拔,没有送礼者受到处罚。于是,人们纷纷向王振送礼,多至千金,少亦百金左右。时间一久,向王振送礼成了宫中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人不送礼,也要受到惩罚。比如,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曾建议改建国子监以发展教育事业。但他比较正直,不向王振献媚,不贿赂不送礼,只是依制接待,引起王振不满。后来,王振便以李时勉砍掉国子监前古树的一些树枝为借口,罚李时勉身带重枷在国子监门前示众,李时勉身顶烈日,坚持三天,他的学生一千多人伏阙上书,请求释放李时勉。有个学生石大用上书皇帝,愿意自己代替老师受刑。若非看到了众怒难犯,李时勉未必能活到今日了,这些事儿,先前百官不是没人提起过,但一来人数少,罪证不明确,二来仗着小皇帝信任,王振也太没这事儿当一回事了,所以胆子越来越大,这些年明里暗里做的败坏朝纲的事的确不少,此番被百官一股脑儿全都抓了出来,足以看出百官下了决心要与王振周旋了。
比起内阁的底蕴,司礼监说到底底蕴并不深厚,能依靠的不过一个小皇帝而已,眼下这等局面小皇帝能否再一如既往的信任他还真不好说。
王振这几日颇躁得慌,弹劾的事一旦有人开了头,有人引导,那么人数只会越来越多,小皇帝固然信任自己,但今日一早小皇帝对自己在江西剿匪的功勋只字不提,这本就是一种信号,与宫中多年,这种信号他太熟悉了,比起祖宗的江山,自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当然了这也也不怪小皇帝如此,御史言官的这些清流写的弹劾奏折中,看似毫无规章可寻,实则花了一番心思,数百本奏章,本本皆有他的大名,奏章的内容看似千篇一律,无非是弹劾他弄巧钻营,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倘若再这么下去,必会将干更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对不起百姓的坏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在他尚未腐蚀国家的根本,蛀蚀朝廷的大梁之前,皇上应该当机立断废除司礼监,彻查王振。
对于百官的指责,言之凿凿,有一大半是真的,这些年他利用手中权力,一面结党营私,大力提拔那些溜须拍马、谄媚逢迎之徒;一面大打出手,残酷地镇压那些反对自己专权和对自己不恭不敬之人。官场上更是遍受贿赂,又大肆贪污,家中财富越来越多。仅金银就有60余库,玉盘100多个,珊瑚树高六七尺者20余株,其它珍玩则不计其数,比值国库不输多少。
这事儿搁在往日,哪怕是百官的动静再大一些,罪证再详实一些,人数上再多一些,他也不见得会慌张,谁让这一切的背后都彰显小皇帝的身影,百官弹劾得越厉害,他的地位就更安稳。可今日这些奏章却大不相同,罪证还是那些罪证,手法上却大不相同了,但凡设计小皇帝露面的罪证这些清流要么只提不提,要么经过巧妙的安排,以大见小,以小博大,全都算在他的头上,比如他在京城内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府邸。修建智化寺,为太皇太后求福被百官篡改成为自己求福。又如正统六年十月,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重建竣工,小皇帝在皇宫大摆筵宴,进行庆贺。按照明朝宫中制度规定,宦官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参加宫宴。可小皇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来,派人将他寻来,他见了来人,说了几句周公的恼骚话儿,大意不外乎外面的文臣武将没有周公的肚量,容不下他这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