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动粗,侍箫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将军。老夫人请大将军过去”。
某将军深吐了口气,“什么事?”
“老夫人听说大将军休沐,让大将军带着两位小少爷去陪老夫人说说话”。
他顿了顿。“言儿,一起去吧?”
我冷笑,“她可没请我,去什么?去讨没趣么?”
“娘不是那个意思——”
我打断他。“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们闲聊”。
他低头亲了亲我。长长一叹,牵起两个小的起身而去。
“小姐——”
“什么事?”
“药膳,请小姐趁热吃”。
“拿走”。
他顿了顿,指挥着丫鬟撤走了小几上的碟碗。盘膝在我对面坐下。
“小姐——恕无惭直言,那是大将军的母亲,言行虽偶有不当之处。却比大多数婆婆开明知礼,小姐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笑了笑。“那时候,陈皇后最是看不惯平阳长公主,我笑她傻,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人,虽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行,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恶的”。
“大将军纯孝,小姐不喜欢,也不该在大将军面前表现出来”。
我看着他,依旧带着笑意,“无惭,你也在为我担心了?”
他转开眼神,“小姐,李家名存实亡,郭家鞭长莫及,皇上心思已变,一旦骠骑将军——小姐,在卫家,孤掌难鸣”。
“无惭,你,不喜欢二郎?”
他垂眸,“小姐,这世上,没有人比韩大人对小姐更好,*人及不上,骠骑将军及不上,大将军更及不上”。
“可他还是抛下我回了长安,更是连累十七丢了性命”。
“小姐——”
“要论这世上对我好的人,谁也比不上你”。
“小姐——”
“无惭,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欠你一条命”。
“小姐——”
在他微带哽咽的低唤中,我缓缓开口,“有狐绥绥……”
依旧是那曲无限眷恋的《有狐》,眷恋啊——
余音袅袅中,无惭再度开口,又已换上了平日冷清淡漠的模样,“小姐,大将军兄弟姐妹几个都不是同父所生?”
“嗯,不过皇后和三郎好像是同父,卫家兄弟姐妹几个,就他俩长的最为出色”。
无惭口吃了,“皇后和三官人中间还隔了大将军,也,也就是——”
某人体内恶劣的八卦基因暴发,“你说卫老夫人是吃了回头草,还是脚踩两条船?对了,登儿像三郎,说不定二郎也是他们的同父兄弟,只不过卫老夫人自己也搞不清楚,随便找了那倒霉的郑季帮别人养儿子?”
“呃,二嫂,下次说人坏话麻烦声音小一点”。
无惭沉下脸,“三官人真是深藏不露,无惭竟半分没发现有人靠近”。
“李管事过奖了,”说话间风流俊美的卫家三郎已经到了跟前,“二嫂刚刚那番大不敬的话被外人听见了,二嫂怕是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呃,不如你把这番话跟皇后说一声,她想必高兴的不得了”。
他叹气了,“二嫂,娘让我请你过去用饭,去病也在”。
“不去”。
“二嫂——”
“三郎,你记得你爹长什么样子吗?”
“五岁那年见过一次,他给了我一串糖葫芦,长的,应该挺好看的”。
“挺好看也太笼统了,怎么个好看法子?是俊俏,儒雅,美艳还是俊朗?”
“二嫂问这个做什么?”
“参考参考你娘以前的情人,然后送一个集她众情人优点的美男子给她,这样,她总该喜欢我了吧?”
他更加无奈,“二嫂,这番话跟小弟说说就算了,二哥听到了,必然不喜的”。
“他不是纯孝么?”
他无语看了看我,我冷笑。“你二哥好不容易得了空陪我一会,就被她叫去了,我是不高兴,但我也知道,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寂寞,但儿女子孙就算是能时时刻刻陪着,又怎能比得过一个知暖知热的人?更何况你娘。可不是那经得住寂寞的人”。
他用扇子敲着额头。“二嫂,这样的话麻烦您不要跟小弟说可好,小弟很难做的”。
“我本来是在跟无惭说。谁让你半途插了进来?”
“原是小弟错了,二嫂,赏光去吃一顿饭吧?”
我起身,“无惭。送客”。
“小姐,还是去一趟”。
我看了看他。他默然回视,些许自嘲些许怜惜,我心中一痛,别过眼神。“三郎稍等,我去梳下头发”。
“呃——”我抬头看了看半空的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你会弹琴?”
某伪装忧郁文艺小青年的人抬起头,“我只是在摸”。
我抽了抽嘴角。麻烦您老不要用个“摸”字来侮辱高洁优雅的七弦琴可好?
“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的软垫上坐下,伸手摸——呃,抚,是抚,抚了抚琴弦。
他伸手碰了碰我眼角,“那时候你总喜欢眯着眼笑,我问你笑什么,你就说一见我就高兴,现在,你是一见我就要伤心么?”
“呃,霍大将军,您不适合走煽情路线,请回归您的耍酷正轨”。
“玉娘——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他牵了牵嘴角,满是苦涩,“我要走了,别让我走的不安心”。
我勉强压着酸涩,“你不是盼着我死么?”
“死了我陪着你就是,可是,我不会逗你开心,更不能代你受苦”。
我伸手捂住嘴,堵住逸出嗓子的哽咽。
“好像又惹你伤心了——”他自嘲一笑,拿起脚边的手鼓,慢慢打起拍子,低低开口,“是谁带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
我垂着头,眼泪一滴滴打到膝前裙摆上,哽咽声声声破碎,我的去病——
良久,他放下手鼓,伸手慢慢擦着我眼角的泪水,又俯身吻了吻,“我会记得你眼泪的味道——”
我的泪水涌的更急,霍大将军,您真的不适合穷摇路线,不适合的……
等我将自己收拾干净出来时,正好看到霍小弟到了跟前,身后跟着一个*岁的青衣小厮。
“大哥,刚刚是你在唱曲?”霍小弟颇有些忐忑,又带着隐隐的激动。
“好听么?”
“啊——”
估计霍大将军在霍小弟心中的偶像形象在此刻崩塌的一塌糊涂。
霍大少又拿起手鼓,勾起嘴唇,眸中满满是笑意,“是谁带你来到我身边……”
好吧,果然是我何某人的得意高足,该煽情的时候比谁都拿得出手,霍小弟在自家哥哥笑意盈盈的目光和愉悦慈爱的歌声中,小脸先是绯红,接着便是猪肝红了,霍大少一曲唱完,霍小弟已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了。
“过来,”霍大少鲜见的亲切温和,拉着自家弟弟坐到自己身边,抚上他已露少年英锐的面庞,“光儿也大了”。
“大哥——”
霍大少勾唇一笑,“你舅母将你教的很好,我霍去病后继有人”。
“大哥——”霍小弟看看他,又看向我,我柔声开口,“光儿天资聪颖,又刻苦肯学,我可不敢居功”。
“光儿,有空多去探望玉娘,玉娘和舅舅的本事,你多学一分定然于你终生有益,也顺便替大哥尽尽孝道”。
霍小弟敛容,“大哥教训的是,光儿定不负大哥期望”。
霍大少舒心一笑,揉揉他的头发,看向那布衣木簪的孩子,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艰难起来,“这,是谁?”
“呃——”
我勉强笑了笑,“我说今天这么好,还特意唱个曲子讨我欢心,原来——”
“原来什么?”
我扭过头,“他卫青做事,为什么总是要你收拾烂摊子?”
“舅舅——又做错什么了?”
“又做错什么了?”我的声音尖利起来,“这私生子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领,果然不愧是姓卫的!”
他忽地大声笑了起来,笑的百花失色,我又气又急,抬脚就踹,“你给我滚!”
他就着我一脚之力滚倒在地,压着霍小弟一并倒在软垫上。
“光儿,光儿,”某大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舅母好不好玩儿?”
于是忍了半天的霍小弟也笑了起来,笑的见牙不见脸的,好吧,某人再迟钝也知道哪里出错了,又去打量那孩子,*岁的模样,秀美温柔,聪慧内含,此时不知道是因霍家兄弟的大笑还是因我肆无忌惮的打量,小脸绯红一片,似极了卫家腼腆羞涩的小二郎,于是某人再度怒了,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笑?有什么好笑的?这不是卫青的儿子?老娘眼还没瞎!”
他乖乖让我踹到了,却伸手抓住我的脚腕一扯,于是某人光荣摔倒,下巴好死不死的磕到了他比石头还硬的肩膀上,痛的差点当场飙泪,也顾不了自己的贵妇形象了,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再笑我掐死你!”
某大少显然根本没把某人的威胁放在眼里,笑容如三春之水,荡漾的波光潋滟,某愤愤,招手,“孩子,你过来”。
那孩子立即后退两步,我揉了揉脸,放柔声音,“别怕,不管你爹多混账,都跟你没关系,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某大少终于笑够了,拉着霍小弟坐了起来,一手来搂我的腰,一手拧我的脸,声音仍带着未尽的笑意,“据儿,过来让你舅母好好瞧瞧,你到底是不是舅舅的私生子”。
据儿?刘据?皇太子殿下?某人僵硬了。
某一直伪装小厮的太子殿下恭恭敬敬行礼,“据儿见过舅母”。
某人更加僵硬,拍掉霍大少不老实的手,起身理了理衣衫,“光儿,记住了,你舅母今天从来没出现过”。
霍大少忍笑,“说的是,何女侠卧病唯景轩,又怎会屈尊来这小小的骠骑将军府?”
某人不动声色踩上霍大少的脚,狠狠碾了碾,转身就走,霍大少长臂一伸,某人再度光荣倒地。
“真生气了?”
乃可以消失了!
可惜霍大少永远学不会卫大将军的知情识趣,某人阴沉的脸色明显愉悦了他,“本将军请何女侠吃好吃的赔罪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