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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城南的大片建筑民居,因靠近太守府而免遭火劫,这里便成为许多幸存百姓的栖身之处。
此刻在其中一个普通小院子里,马悍正端坐蒲席,关切地望着软榻上一个只露出双眼、口鼻,浑身包裹得像棕子似地伤者——马弃,这位赤胆忠心的小兵,以在最恶劣的生存环境下锻造出来的坚韧生命力,生生熬了过来。
他,活下来了。
但是,代价是他再也不能上战场,甚至今后下半生都将缠绵于病榻。
此刻马悍正轻轻握住这个小兵满是伤痕的手掌,声音低沉道:“医工说你能活下来已是侥天之幸,但今后将饱受病痛折磨之苦——但我相信,这世间最苦苦不过漠北汉奴。走过刀山火海的人,又岂会在意眼前这点荆棘。马弃,活下来!站起来!白狼悍骑在等你回来!”
马弃刚脱离危险期,依然处于昏迷中,无法听到马悍这番话,但马悍分明感觉到,那只软弱无力、伤痕累累的手,似乎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掌。
马弃,这个普通的汉戈部民、白狼营小兵。纵然在昏迷中,潜意识也依然在奋力抗争。
最卑微的,常常也是最顽强的。
同样,在原下邳军大营里,也有一群卑微的生命,为自己的生存而极力挣扎——这便是投降及俘获的下邳军。
自别部司马左元以下,共有千人投降,随着6续被抓获的逃亡乱兵押解归营,最终马悍收降总数近两千人。按后世国际法来说,这些下邳军绝对是犯了种族屠杀罪。应一一甄别审判。
不过在这三国时代,不可能玩得这么高端。马悍在徐州身负仁义之名,自然也不可能搞什么坑杀之事。对于这些降兵的处理,马悍与吕岱商议的结果是,凡有淮阴百姓直接指证的血债累累的屠城乱兵,一率斩示众,以警示天下。其余找不到苦主指证的乱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马悍将挑选出一部分强壮剽悍的下邳军劲卒。由左元组成一营,人数在三百左右。这些劲卒将会被马悍带到彭城抗曹战场,用他们的血与命来赎罪。
其余一千余人,则交与新任淮阴县丞(马悍任命)吕岱。由他统一安排这些俘虏充当劳工,重建淮阴城。这将是一件艰巨、繁重、旷日持久的苦役,最终能熬过来的人,便算是得到救赎;若是熬不住。对不起,命歹不要怨政府。
……
在处理完降兵事宜之后,马悍刚刚得到一点空闲。结果在黄昏时分,就接到一个邀请。近来他常常接到大大小小的邀请,有本地豪强,有郡县官吏,广陵郡内几个县的官道上,每天都有送信的快马来回奔驰。
对于这些邀请,马悍多半是婉谢,他实在太忙了,而时间紧迫,这联结本地豪强势力之事,暂时要先放一放。但这次马悍却没有推却,不仅是因为邀请来自本城,更重要的是,邀请人是甘梅之父。
甘氏父子也算是幸运,在混乱之中逃得性命。虽然受了惊吓,甚至伤了筋骨,但比起一部分丢了性命的族人而言,实是不幸中的大幸。父子二人本以为在这血色之夜中,甘梅定难以幸免,就像他们所目睹的那些妇女一般,遭遇惨不可言。
甘氏父子正悲伤绝望之际,猛然间见到女儿(妹子)好端端出现在眼前,身后还跟着几个精悍的军兵,当时就吓傻了。
当得知一切之后,甘父久久不语,随后让儿子向那几个护送女儿回来的白狼悍骑战士行大礼——这举动,比起上一次阖门闭户,碰一鼻子灰,实是天壤之别。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甘父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忙忙碌碌的马悍,直到船队北上,马悍的忙碌告一段落,略得清闲,他才让儿子亲自前往马悍的驻地——原下邳军大营,求见马悍,诚挚邀请。
还是在那座半月前曾遭受冷遇的院子,马悍又一次见到了甘父。与上一回不同,甘父是躺着的——他的脚踝扭伤了,而且膝盖也磕肿了,实在没法跪坐。
这一次,除了他的儿子之外,还有一人也在场。
甘梅。
在马悍掀帘而入的那一刻,跪坐榻旁的甘梅忧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亮色,随即羞赧垂下头,低声对父亲道:“阿翁有客,女儿回屋了。”
甘父却出人意料地摆摆手,说了一句:“留下,与你有关,一起听听吧。”
甘梅赶紧低下头,芳心砰砰直跳,一双白嫩的小手,紧张地搓着襦裙。
马悍只身而入,向甘家父子(女)三人颔致礼:“悍应请而来,甘翁贵体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