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烨没有回话,一来他不想让那婆婆窥探到他的精神力修为,二来他也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对方既然严令禁止自己与香盈产生任何瓜葛,便必定是了解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稳的事实。
比如他被人追杀,比如他举世皆敌。
所以龙烨没有回头。
他眼光平静,呼吸平稳,轻盈的脚步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径直走进了图书馆深处。
这让那已走至门边的婆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这小子心神之稳令人惊叹,修为更已深不可测,若任其发展,日后还真说不定会成就一番伟业……
但下一秒,她又立刻舒展了眉头:一个举世皆敌的少年,就是天纵之才,又有多少机会挨到他真正成长起来?
但她的话语并没有像心中所想的那般复杂,反倒诚心诚意地赞叹起来,“这少年修为不浅,相貌更是无可挑剔,小姐就真不动心吗?”她话虽说得轻,眼睛却已暗暗瞥到了香盈的侧脸上,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香盈自顾走着,没有回答,只觉得腕上的冰霜手链已经变得沉重。
“哎,”婆婆轻叹一声,喃喃道,“我倒觉得,这少年对小姐还是颇有几分意思的:迎面相见,而又擦肩而过,他既不停步,也不回头,我是该说他很懂事,很有分寸呢,还是该说他是耍小聪明而装出来的蛮不在乎?”
最有诱导性的语言便是极力顺着对方的心意去阐述,而又略带一丝迥然的不同。
如果香盈赞同,那便说明她在乎,如果她反驳,那便说明她很在乎。
不想却传来一声轻薄如霜的叹息,“不知葛婆婆是否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您亲手为我栽的那盆金缕梅?”香盈说着,脸上依稀泛起淡淡的回忆。
葛婆婆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的光彩,“当然记得,后来它约莫是得了虫蛀,枯死了。”她没有想到小姐会忽然提起这一茬。
“是啊,那时,我可是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呢。”香盈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化作一丝淡然的浅笑,“那时我真是傻,一株即将枯死的花,又何必去挂念呢?”
葛婆婆的脸忽然变得阴晴不定,一时竟觉得这小姑娘厉害了起来:一株即将枯死的花,是指那举世皆敌的少年,还是指她这个风烛残年,又喜欢多管闲事的老太婆呢?
反正不论是谁死了,她都不会去挂念。
这让葛婆婆不禁心头一寒,不再说话,挽住香盈的手却不由得更紧了些。
香盈自然能感觉到这份期盼与压力,那不仅是来自葛婆婆的,也是来自整个家族的,更是来自她自己的。
她是荷氏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整个幽莲圣地仰望的明珠,能与她联姻的,必定是另一个庞大家族的最终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即将湮没于历史尘埃中的桀骜少年。
要想走到那个位置,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从现在开始,她便要学会舍弃。
舍弃无谓的情感,留下绝对的理性;舍弃朦胧的幻想,留下清晰的真实。
她仅仅只是需要时间,慢慢把心中那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涩,慢慢淡化,慢慢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