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的问题呢,他沉迷于画中无法自拔,怎么可能在乎一个女子?
灯影重重,门隐约动了一下,百灵儿可以感觉到,有急促的呼吸声从那里传来。
“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吧!”
一个瘦弱的身影闪了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
“是你?”百灵儿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依稀记得,他是妙笔生的贴身童子。
“我……我……”惊蛰很害羞,小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看百灵儿。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百灵儿的声音不容抗拒,惊蛰依言抬起头来,却是不敢看百灵儿,眼睛直往一旁瞟,脸上的红晕始终不曾褪去。
倒是有趣,百灵儿心想,抬手勾起了惊蛰的下巴,细细打量着,惊蛰虽极不情愿,但百灵儿的眼神却令他不容抗拒,只得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在动,任由百灵儿的玉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抚着,她的指尖,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惊蛰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好生奇怪呢,同样是肌肤相触,但这个姐姐和苏姑姑却是不同的,苏姑姑的手一沾上惊蛰的身体,惊蛰便想要逃跑,但这个姐姐手上的触感却令惊蛰觉得舒服,忍不住想让她的手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惊蛰一张小脸生得白嫩,像个女孩子,两颊的红晕衬得他更显可人。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却是异常纯净,百灵儿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如玉雕般的小人儿,她忽然觉得嫉妒得很,手上不由使力,想将这个纯净的人儿亲手掐碎了。
“疼!”惊蛰疼得叫唤:“姐姐,疼呢!”
百灵儿松开了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惊蛰。”惊蛰怯生生地答道。
“你不是随着妙笔生去了感念寺么?”百灵儿记得很清楚,她在感念寺给妙笔生留下口信的时候,惊蛰也是在场的。
“惊蛰,惊蛰偷偷跑回来了,苦禅大师要为逝者做法事,留先生和千秋公子在寺中留宿一晚,大约明早先生便会赶回来见姐姐了。”
“哼!”百灵儿冷哼:“果然不出所料,我在他心中连个死人都不如了。”
“才不是呢!”惊蛰急忙替妙笔生辩解:“先生不知有多思念姐姐。”
“思念?他铁石般的心肠也懂得思念的么?”
惊蛰的胆子大了起来:“姐姐这样说可就错怪了我家先生了,你看这满屋子的画都是先生为姐姐所作的呢。”
百灵儿笑得有些凄凉:“当初我在时,也没见他为我画过一幅,如今我走了,他倒画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可惜晚了。”
“姐姐,那你还是不愿原谅先生了?”
“原谅他?他值得么?我与他此生早无瓜葛了。”
惊蛰不明白了:“既然早无瓜葛,那姐姐还回来做什么?”
百灵儿走到一幅画前,看着画中和她对视的自己,眼神变得狠毒起来:“我是来让他还债的。”
“先生欠了你什么?若先生还不了,惊蛰可以替他还,只求姐姐能留下来和先生重归于好,惊蛰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
百灵儿重新审视着这个小童子:“可真是衷心呢,妙笔生究竟是如何待你的,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先生,先生待我极好的。”惊蛰想不出更好的辞藻,只如实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见百灵儿眼神中透出嘲笑,惊蛰又补充道:“先生是惊蛰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
从前,百灵儿也是将妙笔生视为唯一的亲人了,这个曾经将要成为他夫君的男人也让她如着了魔般死心塌地呢。
百灵儿一把扯过墙上的画,撕得粉碎,惊蛰忙上前阻拦,可是已晚了,看着满地的碎片,他的眼眶忽然红了,这些可都是先生的心血啊。
“你做什么,你有什么火就冲我发,何必糟蹋这些画,它们都是先生的心血,更何况这画中画的是姐姐,对先生意义非凡的,先生对你如此珍重,你却认不出先生的心,真是瞎眼了!”
惊蛰从没有冲谁发过火,这是第一次。自他与先生相依为命开始,他便从每日的察言观色中洞察了先生的每一个心思,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多事情他总不愿说明,但是在先生心中,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上次惊蛰深夜被噩梦惊醒,被青离的魂魄带领着误闯入了落梅苑,看着满墙画轴中孤单站立着的先生,他便知道,这个女子在先生心中的分量不轻,可是如今看来,先生的一番情意竟是被这女子糟蹋了,惊蛰真为先生觉得不值。
“我认不出他的心?”百灵儿觉得好笑:“你去问问你们家先生,我与他之间,到底是谁认不得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