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里采来的彼岸花,被他亲手种在了华庭,本以为它无法存活,结果百年之后,遍地花开,美煞天界。
伤好后的奉香,日日端坐于华庭之中,对着满庭花开,一壶香屑,便是一日,他的香一改往日的清淡,一日比一日燃得浓郁,情爱被他融入香中,燃尽了痴缠,而他也因日日吸食着情爱调的香,身体成为众香皈依的所在,骨血里又同时滋养着香中的**,一身仙气便被洗净,他成了众仙之中七情六欲最浓郁的一个,所以迷蝶初见到的奉香,骨肉凡胎,似是凡人。
直到迷蝶到来,这一切才有了改观。
奉香在九重殿上焚的那一炉‘了悟’香,重又回归清淡,了无尘埃,一如涓小主未出现时那个心如止水的他,所以佛祖以为他彻底放下了。
如果没有迷蝶的出现,他们会认为,奉香已彻底放下了,所以,迷蝶的出现,是个错误。
迷蝶叹息。
一炉香燃尽,青灯的故事便是尾声。
迷蝶想笑,唇角抽动了一下,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她想起被玉皇大帝封仙的那天,九重殿上群仙云集,看她的目光中,诧异多于惊叹,她那时只单纯地以为是她太过美丽了。多么可笑,她不过是一个人的影子,却会觉得自己美丽,美丽的是早已灰飞烟灭的瑶池小主,不是她迷蝶。
迷蝶颤抖地转身,奉香立于亭外,正看着她,面无表情。
酥油和青灯适时退了出去,华庭之上,只剩下了他二人。
迷蝶低眸,从他身边走过,擦肩的刹那,奉香抓住了她:“别走。”
迷蝶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嫁给我。”奉香道。
“嫁给你?”迷蝶回头看着他:“然后呢?永远做涓小主的影子?对不起,我做不到。”
“瑶池那一夜,我已说过,她不及你。”奉香眼神里有痛楚。
“一模一样的容颜,奉香,你还要骗我多久?”迷蝶的眼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奉香抬手轻轻替她擦去泪痕:“我从未觉得你们一样。”
他的手滑过迷蝶的面颊,沿着她的脖子一路来到锁骨,抚摸着白色的蝴蝶刺青,柔声道:“这是证据。”
迷蝶不懂他要说什么。
奉香叹了一口气:“这是你属于我的证据,我在为你焚的香中刻下了这个证据。”
迷蝶仍是不说话,青灯诉说的往事太过残酷,她只是一只蝴蝶,从未领略过人情世故,情真意切和虚情假意,她分辨不出。
奉香松开了她,颓然转身,走入华庭:“我不勉强你,若你真的想走……让我再为你焚一炉迷蝶,然后,我送你。”
他的背影那样孤寂,抬手间,一炉香已然备好,熟悉的香气再度飘来,迷蝶仿佛看到她初来天庭的那一日,迷路来至华庭,奉香一身红衣如花,对她浅笑:“留在我身边,我助你成仙。”
迷蝶此刻方才懂得,她爱上奉香,是自他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奉香是神,于她,是劫。
如今,当迷蝶香再度燃起,迷蝶惊觉,她竟已再离不开奉香了。
一炉香燃尽,奉香起身,牵起了迷蝶的手:“我送你。”
迷蝶挣脱,将头埋入了他怀里:“你说要娶我,还作数吗?”
奉香喜出望外:“自然作数。”
“那好,娶我,就今晚。”迷蝶拥住他,哪怕永远做个影子也好,只要能时常伴在他的身边,够了。
奉香要给迷蝶一场盛大的婚礼,迷蝶拒绝了,奉香要给迷蝶一个名分,迷蝶也拒绝了,不是她不愿,而是她心中在隐隐害怕,当她与奉香身着喜服接受众仙祝福时,众仙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曾经的涓小主,她更怕奉香眼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飞灰湮灭的涓小主。她真的很怕。
所以,那一晚,二人于昏暗烛光中相对而坐,只饮了交杯酒,便绾了同心。
习习凉风吹动纱帘,一室旖旎,奉香抬手,烛火熄灭,只迷蝶害羞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银河自窗外悬挂,映照奉香的容颜,迷蝶读到的,是心满意足。
那一晚,奉香要了迷蝶,只有疼痛,不见美好。
成为了奉香的妻子,生活一如既往,每日华庭之上,四人静坐调香,香气升腾,波澜不惊。
酥油是直爽的女子,藏不住心事。闲时,迷蝶总邀了酥油同游瑶池,隔三差五,瑶池必去一次,却只是酥油一人闲看风景,而迷蝶默默坐在她身边,静静出神。
酥油知道奉香一切过往,有时迷蝶甚至觉得,酥油比自己还要了解奉香,而她这个做妻子的,除了知道奉香调香的喜好外,对于其他,一无所知。
时日久了,酥油看不下去了,开始劝迷蝶离开天庭,开始只是偶尔提上一两句,见迷蝶不理睬,便作罢了,可后来,规劝变成了催促,她十万火急,要迷蝶放下一切,重回人间。
“哪怕做个凡人也好,侍者给不了你永远。”酥油如是说。
迷蝶双脚荡着瑶池水,冲酥油灿烂一笑,像个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没有,只是觉得你适合更好的。”酥油不敢看她的眼睛。
迷蝶看着远方的重重云烟,微笑:“没关系,我知道奉香不让你说,我不会为难你。”
她站起身,将酥油从地上拉起来:“我累了,我们回去。”
回到府中,才刚进屋,奉香便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在她耳畔柔声道:“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