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火中,丑姑娘脸上的神情竟是如此坚定,好像这男子本就该活,连她也不清楚为何自己就这么笃定男子能活下去,好像她心中本就是这么盼望的。
大夫无奈:“我只能尽力而为,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丑姑娘请来的大夫是城中最好的大夫,活了一大把年纪,见过各种病症,伤者也不计其数,可从未见过像这个男子受伤如此惨烈的,他也着实惊讶,长刀贯穿胸口,这个人怎么还没有断气?
要救他,首先要把刀取出来,这一刀取出,若血流不止,男子即刻毙命。
老大夫紧张得额头渗满了汗珠,命丑姑娘按紧了他的伤口,防止血液喷涌,自己则握着刀柄,凝神聚力,以最快的速度将刀拔出,饶是丑姑娘用力按着伤口,也抵挡不了喷涌的鲜血,男子闷哼一声,眉头绞得更紧。
老大夫迅速将止血药物撒上伤口,又覆上厚厚草药,也该着男子应活,稍待了片刻,血竟止了,老大夫惊叹着为他包扎好伤口,开了几副药方,将煎药的注意事宜交待给了丑姑娘便离去了。
临走时他说,男子今夜必然会发烧,三日之后,若烧能退尽,便无恙了,若高烧不退,就该为他准备后事了。
他一句话,让丑姑娘的心又悬了起来。
悬着心的丑姑娘送走了大夫,却忘记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左手手骨,那里骨头已碎,她不知道,若此时不治,便再没了好的可能。
丑姑娘一心系在男子身上,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她烧了热水,挽起袖口为男子擦洗身上血水,他这一袭白袍确实华贵,只是可惜,被血染透后便再无半分姿色,丑姑娘小心翼翼将他的衣袍脱下,却不忍扔去,她在想,若仔细洗洗,应是会干净的。
脱衣时不注意,此时回头再看,男子结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里,让她脸红。她绞干了帕子,抑制住狂跳不已的心,认认真真为他擦洗掉身上血迹,手碰上他身体的那一刻,“嘶”地一声,一朵扶桑花在她心中冉冉盛开。
老大夫说得没错,到了后半夜,男子果然开始发烧,发烧之余,他口中胡话不止,因着声音低沉,丑姑娘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待要凑过去听时,胡言乱语转而变成了叹息,一声又一声,敲击在丑姑娘的心头。
老大夫嘱咐,在他开始发烧时,要喂下一副药。可是,给昏迷中的人喂药何其之难,他唇齿紧闭,药汁喂入,又原封不动沿着嘴角流出。他想活,可他的身体却拒绝让他活。
丑姑娘急了,心一横,往口中灌入一大口药,倾身覆上了男子的唇,贝齿轻轻敲开他的牙关,汁药便顺着丑姑娘的口流入,男子乖乖地将苦涩药汁咽下,一滴不剩。
这个方法很奏效,丑姑娘就这样亲自将整整一碗药喂入他的口中,直到男子紧皱的眉头开始缓和,丑姑娘才想起来脸红。
老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夜,漫长而难捱,男子的高烧一直不退,丑姑娘只能绞了一张又一张凉帕覆在他头顶,希冀这样能为他降温。老大夫给的药倒起了作用,男子虽依然烧得说胡话,可是至少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楚了些,先前的胡言乱语变成了反复的低吟。丑姑娘好奇地凑近去听,耳边传来的声音,沙哑而痛苦,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个名字,叫阿月。
丑姑娘心惊,阿月,大家都这么叫她。
她情不自禁伸手擦去男子脸上的汗珠,男子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按在了胸前,他结实的胸膛起起伏伏,丑姑娘的手心紧张得渗出了汗珠。
“阿月……”他呼唤,似是再不愿意让她离开。
左手手腕被他抓得生疼,骨头这回碎得彻底,这便是她的爱情到来的声音。
多年后她再回想,仍是庆幸,因为她的爱情来得如此突兀而美丽,如那不败的扶桑花海,毕生都是芬芳。
男子渐渐转醒,是三日之后,期间丑姑娘不眠不休,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终于在第三日清晨,精疲力竭,昏睡了过去。
多么遗憾,她没能亲眼看见男子苏醒的样子,若她看见,定会喜极而泣,因为,那男子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抬手为她抚好鬓间凌乱的发丝。
男子细细打量她,这个姑娘面颊上有一块桃花胎记,别人都觉得丑,可他却觉得好看,他是饱读诗书的人,在他眼中,这一块胎记开出了诗情画意,风流如他,自然喜爱。
男子还没来及将丑姑娘脸上纹路抚遍,丑姑娘便醒了,男子慌忙闭眼装睡,可唇边却漾起了笑意。丑姑娘注意力全放在他的伤势上,自然不会注意到这轻挑的笑,她探探男子的额头,烧退了,她连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就说嘛,这个男子撑了这么久,一定是不想死的。
丑姑娘开心得笑了,笑着笑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忽然起身跑了出去。男子眯起眼睛偷看,却见床边一截青纱拂过,丑姑娘再回来时,面上已蒙了张绢帕,恰好遮住了她的桃花胎记。
男子皱眉,很不高兴,这么好看的胎记她却要遮盖起来,这个女子,太没有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