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千碧很不听话,总偷偷逃离他的视线,常常是刘祈在低头批阅奏折,正皱眉思索,一抬头,千碧已不见了踪影。刘祈惊慌失措,丢下笔在皇宫中到处寻找,却发现千碧正在御花园中游玩,怡然自得的模样,丝毫不在意刘祈眼中的慌张。
每当刘祈愤怒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千碧都很开心,她扬起小脸向刘祈挑衅:“祈哥,你很紧张吗,你越是紧张,碧儿越是开心呢!”
她说的是实话,每次看到以为失去千碧的刘祈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便感到开心,有复仇的快感在身体里流窜,像罂粟的气味一样令她万分着迷。
御花园中百花浓密处安放了精巧的贵妃榻,榻旁置了石桌,掩在花丛中,可放时令蔬果。榻前置了一角矮凳,是刘祈看书之地,刘祈坐于其上,可就近靠在小榻上,一回头,便能触碰到千碧的面颊,这个设计,比裴将军府中的更加匠心独运。
刘祈气喘吁吁寻到御花园中的时候,千碧正好整以暇地躺在榻上小憩,直到看见她,刘祈的心方才安定,屏退一众随从,悄悄走至矮凳前做下,伸手轻抚千碧的面颊。
千碧闭着眼睛装睡,嘴上却有了笑意:“怎么,躲到这里也能被祈哥寻到?”
刘祈枕在她的手上,轻声耳语:“你除了这里,还有别处可躲么?”
千碧翻过身背对着他:“那下次就跑远一点,让你再也抓不到。”
刘祈挨着她躺下:“皇宫就这么大,你能跑多远?”
千碧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那就跑出宫去,天下这么大,你到哪里能抓到?”
刘祈嗤笑:“你倒是试试。”
千碧回转过身来,靠近她怀里:“祈哥,这可是你说的,试试就试试。”
刘祈以为她不过一句玩笑,结果她说完这句话没几日,便真跑了。
那时刘祈正在朝堂上与众位大臣议事,千碧一身轻便男装,偷了宫中太监的腰牌,正大光明出了皇宫去。她出宫只为惹怒刘祈,本就没有方向,一人在京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大半日过去,才终于觉得有些肚饿。
她挑了京城最大的酒楼走进去,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寻了个位子,点了好酒好菜,托腮看着楼下长街,心想,刘祈此时应已发现她失踪了。
想到他愤怒的模样,千碧笑出了声,她又一次成功的将刘祈惹怒,不知裴修文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
天人永隔,千碧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原本灿烂的笑容变得落寞,千碧正兀自感伤,一个身影覆下,坐在了她的对面,身边已响起了店小二抱歉的声音:“这位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已没了位置,能否请您二位同坐一桌?”
千碧正要拒绝,抬头看见那人,拒绝的话语噎在了喉咙里。
那人笑着向她颔首:“多谢这位兄台。”
笑容在他脸上停滞,他看到千碧的脸上流出泪水,以为自己做了错事:“兄台,在下是否冒犯了?”
千碧摇了摇头,抓起了他的手:“修文,你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我吗?”
那人错愕,不过只一瞬,便明白了过来,将手轻轻抽出:“这位姑娘,可是认错人了?”
千碧抬袖抹了抹眼泪,仔细看了看那人,失笑:“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他不是裴修文,裴修文的眉眼比他柔软,他的眼神中,有霸道。
那人也不在意,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思念故人,这是人之常情,姑娘无需道歉,倒是江某唐突了姑娘,自罚一杯。”
他仰头将酒饮尽,问她:“我叫江流火,姑娘呢?”
“千碧。”千碧说完,想了想:“你怎知我是女的?”
江流火笑了:“姑娘可曾见过哪个大男人一上来就抓住另一个男人的手掉眼泪的?”
千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是我不对。”
江流火摆摆手:“姑娘是思念故人,可以理解。”
千碧看着杯中泛着玉光的美酒,互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江流火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千碧一直以为这一段往事只能隐于心底,却没想到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将它无所顾忌地说出,还是对一个陌生人。又或许,正是因为对方是陌生人,一面之缘,才没了那心理上的屏障。
其实,千碧想要的,不是讲故事,而是一段倾诉。
千碧的故事讲得很缓慢,她时不时要侧头去想一想当年每一段细枝末节,虽只有两年之隔,但她却已记得不那么真切,好像真心想要将这一段往事遗忘,所以,心便听了她的。
好在她最终回忆了出来,只将刘祈的真实身份隐去,取而代之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这一段棒打鸳鸯而又阴差阳错的往事,江流火听得很仔细,期间不发一言。故事越向后发展,江流火的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他脸上的愁容比千碧还要多上几分。
故事终了,江流火轻轻扣了扣桌子,沉声道:“千碧姑娘,你过得并不快乐。”
千碧托腮含笑:“你错了,我很快乐,每天看见我的夫君被激怒,我便感到快乐,只要他备受折磨,我便比谁都要快乐。”
江流火注视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不快乐。”
千碧有些恼怒,声调微微抬高了些:“我快不快乐自己知晓,用不着你来品头论足。”
江流火笑了:“既然这样,那千碧姑娘为何还要告诉流火这个故事?”
“是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千碧仰头灌下一口酒,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我只是想讲给你听,我的故事这么好听,烂死在我的肚子里,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