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筱筱拧着眉,北宫煜就坐在床沿,一双精明的眼已重新恢复了淡漠透着狡黠的光,她微讪,手垂了下去,安静的喝完他喂到她嘴边的茶,清凉带着几分涩味的茶顺着喉口下去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喉咙不像先前那般火辣辣的扯着难受了,她斟酌着小声的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该去看看战况如何了吗?”
北宫煜将茶杯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别担心你不该担心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好歹是因为着突然的偷袭而受伤了,她愈发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忍不住又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人打过来了?谁的人?”
北宫煜又重新让她躺了下去,并未回答,倒是视线落到她的腹部,一声嗤笑,“不过区区三月,你倒是能给自己弄出一身的伤来。”
先是为了躲他,后又是中途遇上刺客,现在就连在阵营中,这次突袭伤亡并不大,她夏筱筱也能中箭,陆无痕说箭刺得深,要是再往里面深个几分,刺中的就该是要害了,现在她倒是还有心思担心是谁的人在突袭,难不成是担心他没能力在这战乱中护住她不成?
呵,讽刺。
事实证明北宫煜确实挺能猜中她的心思的,在北宫煜的地盘上那么多人不受伤,那箭就偏偏射中她了,她是该得有多倒霉?
这么不甘的想着,身上陆无痕用来麻醉的药效似是渐渐过了,疼痛感蔓延上来,“受伤的是我,谁让你防御这么低?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在这里给你陪葬不成?”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有几分大逆不道,她这不是明摆着咒他死么。
北宫煜冷笑,“朕若战死,身为妃嫔的你自然是得陪葬。”
转过身,朝外面唤了一声,无席立即从外面迎了进来,他淡淡吩咐,“将折子都搬过来。”
“是。”
夏筱筱躺在床上眨了眨眼,北宫煜在书案前闭目养神,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青天白日,有一瞬的错觉她不过小憩了一两个时辰,若不是现在外面正下着淅沥沥的大雨的话。
少说也过去了一日一夜。
北宫煜不说话,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外面的雨声掩过了他本就浅薄的呼吸声,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在闭目养神还是睡了过去,模样是不难看出的疲惫,一个念头突然从夏筱筱脑中闪过,难不成他一直在她床边守着等她醒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将这个才冒了一点头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屋内静,她怔怔的盯着头顶的帐帘发呆,手又缓缓的扶上额头,没有伤,没有疤,梦中感受着的伤痛太真实,还有那个不止一次出现的名字——泽铱。
没过多会儿,无席领着两人手中拿着厚重层层叠叠的奏折走了进来,北宫煜才睁开了眼,一挥手,所有人又都退了下去,整个过程依旧安静无声。
“你做什么将奏折都搬过来?”
北宫煜手里已经拿起其中一折开始批注,连眼角也没往床榻边扫过,“你伤好的这段日子,除了与季将军议事外,朕都陪着你。”
夏筱筱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个陪着是什么意思,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了又沉,“你该不会整天要呆在这里吧?”
“怎么,”他回过头来,眉头比她的还拧得紧,“不想看到朕?”
张了张口,一个是字差点破口而出,在看见北宫煜那难看的脸色的瞬间又吞了回去,她不认为北宫煜那么好说话。
肚子上的伤口还在一阵一阵的疼,脸上依旧透着虚弱的白,人才醒过来,自然没有睡意,“北宫煜。”她轻唤。
“嗯。”
他轻应,久久却没听到她的下文,北宫煜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夏筱筱只是睁着一双眼盯着头顶,没睡着,更像是在发呆,或者,是在想着别的什么。
北宫雉离?
即便是受了伤了,即便现在他就和她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便他现在就在她身边,她心里想着的还是那个人吗?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到夏筱筱有些虚弱的声音,“他说温契涯没有死。”
这个他不言而喻,他忍不住讥笑讽刺,“躺在床上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夏筱筱,你是不是皮太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哪里是乱七八糟的?倘若真如北宫雉离说的一样温契涯没有死,那前段时日传出来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那图腾岂不是很有可能还是在温契涯的手里?想要得到那幅图腾,温契涯是必须要的一个下手点,想要东西的人是他,怎么现在她一说到了他这里就成了乱七八糟的了?
“朕刚才说了,别担心你不该担心的,以后也别在朕的面前提到他,更别想从我这里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事。”
语气淡漠,却不难从中听出几分冷意来,夏筱筱整个就莫名其妙了,他不提还好,本只是单纯觉得温契涯的死确实有些蹊跷,经过他这一提再看到他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模样,遂也跟着烦躁起来,“谁在跟你打听他的事了?”
身子本就虚弱,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否定的话落在北宫煜耳里却是欲盖弥彰,北宫煜的脸色更难看了,正欲开口,却见夏筱筱已将脑袋往床内侧别了过去,拿着个后脑勺背对着他,又有几分无奈,重新拾起奏折开始审阅。
他突然想起北宫弄言曾说过,夏筱筱是个长情的人,他握着奏折的手不由紧了紧,长?呵,往后时日他们之间才是来日方长。
北宫煜果然是说到做到,白日除了有要事,其余时间都呆在她这里,她就连想安心养个伤也不成。
夏筱筱不是没受伤过,也不是没有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过,当初在宫中被北宫煜赏了几大板子就被迫连床都下不了,可是,好歹那时宫里有清月能和她说话,也能逗小包子玩,她生来是个坐不住的主,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的伤是好了,离傻也不远了。
直到第七****终于忍不住了,外面的天气放晴,除了那日的突袭,听说后来是乔轶沉的人赶来,便沉寂了下来,恐怕是燕雁行和赫连池二人对这场战事已没了太大的把握,整整七日没有任何一点进一步的动静。
“皇上,虽说近几日越国那边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但这场战事已不利于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只担心越国是在拖延时间。”
离夏筱筱那处不远的帐营中,北宫煜站在沙盘前,凝眸盯着沙盘上插着的几处小旗,身后站着的季将军和几名将士低声禀报,“毕竟这是越国的地界,再继续这样拖下去,对我军消耗太大。”
北宫煜的视线落在沙盘上越国地界上的一处,指尖点了点,“我军准备,三日后进攻。”
从帐营中出来,无席立马迎上,“皇上,宫中又送来了一批奏折。”
“嗯。”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眉却依旧紧拧着,七日,越国再那日突袭后再没有任何动静,这七日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赫连池当初既然有胆子向岳华宣战,在这个时候即便是乔轶沉的人马到来,也不足以成为威慑他的理由,还是说……
他议事的帐营离夏筱筱的并不远,人未到,就听到有吵闹声传了出来。
他加紧了步子,一进来,就见到夏筱筱人在桌前作势要将桌上刚摆放好的饭菜给掀掉,怒气一下冲到了头顶,“夏筱筱,你是不是想死!”
正是午饭时间,她活生生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她早觉得身上的那么点伤已经用不着她再躺着了,她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至少不是整天对着那白花花的屋顶,哪知北宫煜原来早给这些人下过命令不让她出去,一下子脾气上来,正一肚子的火,北宫煜突然的这一声厉喝吓得她忘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着他三步并做两步迈到她身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被他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端饭菜进来的小兵见北宫煜来了,一张脸刷的白了,清凉的天大汗淋漓,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娘娘她非要出去,不肯吃饭,奴才……奴才拦不住啊……”
夏筱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他怀里,他火大,她更火大,不断的在他怀里挣扎着,“北宫煜你放我下去,我受伤了你就将我当做犯人一样?”
先前她确实不能下床不说,现在能下床了为什么还非得呆在这里面?她活活一个人都快被闷死了!
北宫煜的力道又怎么是她能撼动的?北宫煜瞥了一眼她的腹部,薄薄的衣衫下隐约能看见昨日才刚换的绷带,声音又严厉了几分,“你给朕安分点!”
被他再次这么一吼,不知是真的被他的有几分凶狠的语气吓到了还是真的又扯到了伤口,一张小脸立马皱了起来,她不说话了。
北宫煜见她前一瞬还张牙舞爪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立马将她轻放到床上,“就这个样子还想往外跑!”手作势就解开她腰间的腰带。
她的脸疼得皱巴着,见他的动作又慌了,声音都带着浓浓的颤抖,“你做什么!”
他没回答,只沉声朝还跪在地上的小兵吩咐,“去找陆大人拿伤药过来。”
夏筱筱一听是换药松了口气,这里是军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男兵,连个女的都没有,她伤的又是腹部,要上药换药都必须得脱了衣服,虽然陆无痕是大夫,但怎么说也是个男的,所以这几日来北宫煜亲力亲为的给她换药她也习惯了,当下也没矫情,将手收了回来,她知道自己的伤口好像是又被她扯到了。
“闹什么闹,你是巴不得这伤留在你身上了?”
她别过脸去,只觉身前一阵凉意,只听见北宫煜的声音透着几分怒意,还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