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太守府。
过去的一段时间,这里曾经作为氐人朝廷的临时皇宫。
而如今,郡府外墙上满是缺口。
王师将士正在缺口处拼命的向前进攻,双方士卒的尸体甚至已经快足以构筑起来一道新的院墙。
氐人皇室禁卫,在苻健的指挥下,依托院落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这些氐人禁卫,其实是苻坚的手下,基本都出身东海王府,但是此时,对于他们来说,苻法和苻坚兄弟生死未卜,苻融杳无音讯,而苻雄更是已经身死,所以他们也没有真正能够听命的人。
不过苻坚当时留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苻健,并且为了氐秦而战斗到最后一刻,所以原本是为了监视和软禁苻健的这些士卒,现在却听从苻健的指挥而战斗。
与其说他们在为了保护苻健而战,倒不如说他们是在为这个即将灭亡的国度,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氐人之中,也有不少忠志之士啊。”率兵围攻郡守府的朱序,忍不住对旁边的隗粹说道。
“久攻不下,本就是耻辱,难道还要赞叹对手么?”隗粹的脾气却并不怎么好,冷声说道,刀更是出鞘,随时准备亲自加入战斗。
朱序当然知道隗粹为什么生气,因为率军进攻郡守府本来就是交给隗粹的任务,为了能够让隗粹,或者说让关中军队竟全功,桓冲甚至直接率军赶往城东。
结果隗粹打了半天,方才肃清了在氐人太庙等地抵抗的鱼遵等人,但是这个小小的郡守府还有另外两处小府邸,都还在苻融和苻雅的掌控中,甚至内城南门还在苻黄眉的掌控中。
这一场巷战,打的无比艰难,而且王师也付出了远比想象之中还多的牺牲和时间。
以至于原本沿着城西扫荡残敌的朱序,也不得不丢下这次要的任务,赶来支援隗粹。
隗粹又怎能不生气?
再打不下来一个郡守府,那么恐怕城南的王擢,乃至于督护他们都要赶来增援了。
朱序正想要安慰隗粹两句,便听得郡守府内传来声声欢呼。
突破了!
朱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隗粹就已如同离弦之箭,直射出去。
这让朱序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招呼麾下兵马,不过不是向着郡守府的方向,而是向着氐人仍然还在负隅顽抗的其余角落。
这功劳既然已经确定是隗粹的,那朱序也没必要眼巴巴跟着去抢。
胜了凉州兵马,他的功勋已经和别人不同。
而且朱序可没有忘了,杜英许给他的前程。
平定一州之地,乃至于直接凿通河西和西域,这是封侯的大功。
就灭一苟延残喘之胡人国度,算不得什么。
而郡守府内,战斗已经变成逐个屋舍的争夺和厮杀。
只不过氐人再没有了刚刚依托院墙和王师你来我往的气势,一路败退,一直撤退到后院的一处假山上。
同样披甲,刚刚也一度参与到厮杀之中的苻健,就靠在假山上的凉亭柱子下,默默看着王师将士涌入后院,将最后的这座假山团团包围。
山上的氐人士卒,已经不足十人。
人人带伤、人人浴血。
苻健缓缓举起佩刀,他看向身边还一直追随着自己的一名披甲的文人:
“安生(王堕表字),你是汉人,他们不会非要你的项上首级,带着安定百姓,带着我大秦剩下的所有兵士和百姓,降了吧。”
那文人霍然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又怎能舍陛下而去,行苟且偷生之举?”
苻健无声的笑了笑,似是颇为欣慰,但他还是板起脸:
“原来任用爱卿为相,是期望能够拉拢汉人,避免氐汉仇杀,却并未曾真的听从爱卿谏言,也未来得及给爱卿施展之处。
而后苻永固篡权,其喜重用汉人,爱卿本可以在其麾下大展宏图,再不济也能略施抱负,但爱卿却依旧追随在朕身边,乃至于相位都丢的干净,是朕愧对爱卿,更无甚知遇之恩。
现在此国将不存,朕一手缔造了这国,亦然打算为国而死,绝不受杜英小儿之辱,但国中百姓,终归不能全为此国而殉,所以总要有一个人去投降、去代表他们,尽可能争取些什么。
所以,爱卿就当是朕的旨意,去做吧······朕本就无知遇之恩,你不当为朕而死。”
“陛下!”氐秦上任宰相王堕,长跪不起。
苻健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王师。
显然王师是打算抓活的,因此并未射箭。
一个活的氐酋,远比死了的首级更能体现他们的伟绩丰功。
苻健呵呵笑了笑。
倥偬戎马一生,有起有落,曾经缔造了横跨关中、威压凉州和河东的大秦,而如今,一切转眼成空。
大概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吧。
又或许氐人,本就是擅入之主,而这关中和中原,终归是那些汉人的故土。
氐人所造的杀戮和罪孽,如今到了一并还回去的时候。
“降了,都降了吧。”
再打下去,不过是徒增数十条人命罢了。
而王堕似乎意识到什么,霍然抬头,整个人直接扑上去,想要抱住苻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