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府邸之后,王凝之也没闲着,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王坦之、韩伯和阮宁三人一起商议。
当然,除了这三位江左留守的人之外,堂上还有两个王凝之并没有邀请的客人。
坐在前面的那个,身材不算高挑,样貌不算出众。
一身市井便衣,让他看上去很普通。
坐在位置上忍不住扭来扭去,说明他很不习惯这一身粗疏的衣衫。
正是桓济。
使团进入长安,桓济就坐不住了,不顾张湛的阻拦,乔装打扮之后上门拜访。
而张湛虽然万般无奈,觉得这样等于把主动权直接拱手让给了江左,但是也架不住桓济完全可以不听他指挥,所以只好也跟着桓济匆匆而来。
此时张湛就坐在桓济的背后,眼观鼻、鼻观口,双手扶膝,手腕上还挂着一串佛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让王凝之每次看到张湛,都忍不住暗暗皱眉。
倾心于道教的他,显然对于佛教并不喜欢。
江左虽大,佛道之间显然也虽各有擅场,但是随着信众越来越多,日后少不得是要争执生乱的,尤其是佛教广设寺庙、利用豪门望族的香火钱收购周围的山林田地,同时还有免税的特权,更是已经引起了王谢等上层世家的不满。
毕竟收购田地、钻国家税收的空子,这本来是世家的活计。
结果现在佛教也有样学样,自然等于在打压世家的获利空间。
因此王家已经开始倾向于扶持五斗米道,打压佛教。
尤其是佛教能够发展迅速,也得益于各家后宅的积极贡献,所以道教也被引入到后宅之中,经常出现一家之中,不同院落里,有僧人和道士分别做法事的神奇情况。
站在道教这一边的王凝之,自然是排斥张湛的。
而张湛似乎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当他察觉到王凝之的眼神不善的时候,更加频繁的捻动佛珠。
王凝之强忍住怒意,现在毕竟是两家寻求合作的时候,既然大司马府已经主动低头、找上门来,那自己这边断然不能再把客人撵走。
不然两家之间的联络,可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王坦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桓济冒冒失失导致的被动,被张湛几个小动作就掰了回来。
王凝之的水准,相较于王右军,自然是差了很多。
这也足以体现如今王家面临的窘境。
青黄不接,王羲之的身体扛不住了,可是很明显王家下一代人还没有成长起来。
诸如王凝之之流,只是江左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罢了,想要让他凭借自己并不出众的知识和几乎为零的经验去对付杜英,也基本不可能。
这大概就是琅琊王氏的无奈吧。
因此琅琊王氏显然是更仰仗于王坦之的,王羲之并没有派遣自己这一辈的兄弟前来,而是让王凝之前来,本身也有向王坦之示弱的意思,希望王坦之能够在关中提携琅琊王氏,而不是辅佐。
只不过王羲之的深意,显然王凝之并没有理解,所以他依旧坐在主位上,而给王坦之安排的位置仍然在韩伯和阮宁之间,丝毫没有重视王坦之的意思,也显然没有把太原王氏当做整个江左王氏的一部分。
至于郗昙······
这个老狐狸,办事能力不强,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
王坦之清楚,郗昙肯定能察觉到王羲之的意思,奈何郗昙根本就没有打算提醒王凝之。
一旦提醒了王凝之,那么王坦之和王凝之地位平齐,甚至隐隐凌驾于王凝之之上,充当“监军”的身份,那么郗昙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人要伺候,地位也不就跟着又掉了一层?
这让王坦之只能感慨一声,这些附着在王氏身上的菟丝子们,只会借助王氏的阴凉疯狂汲取养分、为虎作伥,但是却从来不会真的为王氏考量。
而既然王凝之是这般态度,那王坦之说话做事,也要有所保留了。
介绍完长安太守府的基本情况,王坦之也不发表意见,施施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摆出来一副安心听候命令的神态。
韩伯和阮宁都有些奇怪,因为他们两个很清楚,在座的三个人,谁才是主心骨,可是王坦之这泯然众人矣的模样,俨然是不想深入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
这位王羲之也看好、本来就享有盛名的年轻人,又在想什么?
他的抽身而出,岂不是意味着王凝之和桓济这两个是不是了解关中、了解杜英都有待商榷的人要凑到一起制定计策了?
韩伯无声的笑了笑。
阮宁则是一头雾水,心中隐隐升起忧虑。
而桓济显然并不在乎王坦之的态度。
他对于王坦之一点儿好感也无,毕竟桓济在长安策划的几次行动,因为王坦之一直保持不合作的态度,所以或是失败,或是因为没有可行性而被桓济自觉地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