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事,太守府的人来了,自然得留下点儿什么才能走。
比如兵权,比如太守府的职位。
王凝之皱了皱眉,说句实话,他一直对于对付关中势力犹豫不定,就是因为王凝之很清楚,最佳的时机就是大婚宴席之上。
摔杯为号、刀斧齐出,占据主场优势的王家,将会主宰整个宴会,并且让一切不臣服的人在王家的刀兵下瑟瑟发抖。
然而王凝之其实并不是很想在自己的婚宴上见到刀光剑影。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迷信的人,而对于他来说,在婚宴这种喜庆的地方舞刀弄枪,并且还很有可能见血,显然是很不吉利的。
这将变成萦绕着王凝之不可散去的诅咒,需要他用更多的功德去偿还。
每一个年轻人,对于自己的婚事,总归是有所盼望的。
至少希望看到的,不是血光之灾。
但是现在郗昙都已经提出了这一点,而且桓济也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态,王凝之反倒是不好拒绝了。
一来郗昙本身就是这场婚宴的女方家长,人家并不觉得不吉利,并且一副“牺牲了我家婚事,也要为国讨贼”的神情写在脸上,王凝之要是退缩,那恐怕要寒了人心。
刚刚王坦之的冷漠以及韩伯的事不关己,还有阮宁的茫然,已经让王凝之很确定,留在关中的这三个人完全靠不住。
所以他能靠得住的,只有郗昙。
来的路上,或许还因为有长安留守这三人作为备选,王凝之能对天天拿着“热脸来贴冷屁股”的郗昙爱答不理,可是现在,他必须要稳住郗昙,让这条能咬人的狗,不会反噬自己。
二来自然也因为王凝之不希望被桓济看扁了。
之前大司马和自家爹爹同时从长安离开,其实也就相当于宣告上一次大司马府和江左的斗争是一场平局。
而这一次,斗争的双方变成了小辈,而且斗争也变成了合作,可王凝之依旧不愿被桓济所看扁。
在合作之中,也不是没有竞争。
谁能够在这一次夺权里崭露头角,自然谁就是胜者。
“大婚之日,动手之事,关门打狗,除恶务尽!”王凝之当即狠狠一蹲茶杯,滚烫的茶水飞溅到他的手上、衣袖上,他却浑然不觉。
王坦之心道:被水烫的很疼吧?但是这个时候,再疼也得忍着。
看王凝之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的“嫉恶如仇”,还是手疼。
不过王坦之还是得感慨一声,到底是老王家的种儿,能力是一方面,而决绝的态度是另一方面。
至少在气势上,王凝之还是很足的。
至于孰胜孰负,王坦之不去揣测。
因为这一次,他不想身在漩涡之中,而想在岸上看着波涛翻涌。
去做一个安静的渔翁。
渔翁才不会关心,是鹬啄了蚌,还是蚌夹住了鹬。
只要两个都落在自己的手中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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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家的大婚定在了年后的初三。
杜英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黄昏。
他远远望着城门上的“新平郡”这几个字,疲惫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
一路紧赶慢赶,距离长安越来越近了。
不错,当王师在朱序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姑臧开拔的时候,留在安定的杜英,并没有随军在后前进,而是选择了秘密折返长安。
冥冥之中的预感,以及谢道韫每一次送来的书信之中难以掩饰的忧虑,告诉杜英,在那平静的水面下,有人不甘心于平静了。
尤其是随着江左使团来长安,这水,终将沸腾。
而长安太守府,也注定会因为人手不足陷入被动之中。
稍有不慎,杜英之前辛苦打下的基业,就可能付之东流。
所以他选择先回长安,底定后方。
至于两个方向的战事······
姑臧太远,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甚至杜英解决长安局势的动作足够快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反身追赶大军。
而天水,那边已经有王猛和桓冲这样的本时代梦幻组合,杜英也不需要操心。
根据最新送来的战报,王猛已经解了天水之围,也得亏梁殊还是有一些调动士气的本事,带着一群残弱之兵硬生生守住了城池,否则的话,天水失守,王猛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用一路轻兵打下城池。
而现在有了桓冲的支援,王师一路追杀仇池兵马,甚至有反攻仇池的可能。
杜英已经交代王猛和桓冲,如有可能,可以从仇池进攻姑臧,以为进攻凉州的另一路兵马。
至于怎么发挥,那就是他们两个的事了。
杜英相信,师兄和桓冲能带给自己的只有超乎想象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