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父亲的犹豫,有时候刘牢之自己的抉择还是很干脆的。
于他而言,所求者,千秋万世名。
既然鲜卑人从淮东而来,那么就是送上门的功绩,涡口的留守水师,自然没有隔岸观火的道理。
所以他决定率领涡口的这些战船,甚至其中还有很多涡水承载不动,因而反而没有参与涡水战事的大楼船,前去增援寿春。
寿春若是败了,王师退路危急,寿春若是能胜,那么刘牢之也不想要让谢玄这个还未加冠的少年专美于前。
同样是少年,他可未加冠而有“冠军侯再世”之美誉。
我缘何不可?
脚步声匆匆,最后的一队士卒已经登上战船。
仗剑迎风、独领一军,刘牢之等待这一天也很久了。
当然,他很清楚,自己能够站在这里,也并不只是因为能够抓住机会,更是因为自家爹爹为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如果刘建没有及时的向大司马靠拢的话,大司马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将两淮陆师和水师全部都留在刘建的手中,任由刘建折腾。
所谓投桃报李,刘建表忠心的足够干脆,大司马也得给他一定自由行事的权力,而且刘建亲自率领半数步卒和多半水师跟在大司马的身边,大司马就算是知道他在涡口留下的这些军队可能另有所图,却也不能太过苛求,否则岂不是寒了其余投效之人的心?
正是因为刘建的这个举动,才给了刘牢之能够在涡口便宜行事的机会。
刘建在打仗上,或者把握战机上或许很难说是一把好手,但是对朝堂上、群雄之间的变化,嗅觉却很敏感。
说句难听的,骑墙本事高超。
而具体的行军打仗,现在的刘家,甚至整个两淮将门,好像还真的缺少这样的人才,否则也不至于总是被朝廷“空降”下来的镇西将军压住一头。
但说不定,自己就是那个光耀刘家门楣的人。
没有独立主持过一场战事的刘牢之,虽然没有信心,但愿意在眼前这场战事中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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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场席卷整个两淮的雨,向南触及寿春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一点儿雨丝,颇有点儿“沾衣不湿杏花雨”的味道。
可惜细小的只是雨水本身,吹面如刀割的秋风,仿佛将湿气与寒意拼命的往人的衣袖之中塞,绝对算不上“吹面不寒杨柳风”。
尤其是当得知一支鲜卑精兵已经突破淮东楚州防线,两淮王师兵败如山倒,一路跑回广陵的消息之后,寿春城中更是气氛压抑和紧张到了极点。
“淮东的仗,是怎么打的?!鲜卑人一夜之间向前狂飙近百里,沿途就没有一路兵马能够阻拦,就没有一座城池能够固守!”郗恢气呼呼的冲入议事堂。
堂上,谢玄按着横刀,站在沙盘前,在他的左右手两边,还有寿春城中守将官吏,此时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战局的变化之快,超乎他们的想象。
鲜卑这一路兵马并没有继续进攻广陵——大概也知道京口瓜州这一水间,是他们这一支近乎没有后援的兵马很难攻克的防线,而是直接杀奔寿春而来,摆明了要欺负王师后方防线薄弱。谷
身在寿春的官吏和将领,出身各不相同,江左、吴郡和两淮本地将门,都有。
朝廷为了控制两淮,避免这个江左门户、南朝肘腋落入单纯的某一方手中,更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不声不吭的就直接冒出来一个新势力——袁公路大概对此比较有经验——所以自然是杂七杂八、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往这个地方塞,以互相形成掣肘。
但这些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官吏们,却又不得不面对一个共同的问题。
鲜卑人来了,鲜卑人的刀可不管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一向是一视同仁。
因而他们想跑是跑不掉,真的跑回了江左,更是等于直接丢了“守土有责”的重任,早就虎视眈眈的其余各方,当然会抓紧落井下石,转眼就从世家旁系子弟变成庶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没错,派到两淮来的普通官吏,自然也很难是某家某户的嫡系子弟,多半都是旁系之中出众的,派来历练一下,因而在其犯错之后,本家自然也没有保住其官职前途的欲望。
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是家中对你之前贡献的照顾了。
有这种后顾之忧在,在场的官吏们自然是一个赛一个的团结一心,坚决要追随谢玄,跟鲜卑人好生较量一番。
淮东的王师抵挡不住,不代表寿春的他们也一样无所作为,寿春城高池深,尚且还有淝水为屏、八公为障,再加上眼前的这位年轻小将,可是关中名将——半数是谢玄真的有这个本事,半数是因为关中的报纸添油加醋的将谢玄的事迹描绘一番,以帮助谢玄稳定寿春人心——所以这些优势加在一起,给了官吏们很大的信心。
至少在他们心中,处于劣势的兵马数量也被抵消掉了。
我们也不追求主动进攻,坚守城防的话,普通丁壮也一样能够胜任。
但是郗恢说的话,还是让很多官吏们忍不住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鲜卑步骑在淮东如入无人之境,难不成真的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厉害?
若真如此的话,那涡水之战是不是胜利的太过简单了?
莫非大司马那儿还有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