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余既然已经把战事全交给了师兄,那便信任他,放其施为。”杜英解释了一句,“若是汝当时在邺城有这般需要,亦可为之。”
梁殊顿时反应过来,王猛是无条件、全方位的受到都督的信任,而自己是有条件的受信任。
这也足够了啊!
这种完全看做心腹股肱,甚至连都督的大印都可以给的信任,足以让任何一个臣属为之热血沸腾。
当即梁殊郑重的拱手行礼。
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杜英微微一笑,这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许诺,他其实就是说说而已。
对于师兄,杜英完全了解师兄的为人和追求,所以对师兄有僭越的行为,并不在意。
以王猛的聪明才智,他想要算计杜英、取而代之,有一百、一千种方法。
但是对于其余人来说,显然在杜英这里还不足以享受这样的待遇,否则杜英设立监察机构的意义又何在?
无论是打击贪赃枉法也好、监察风纪律法也罢,说到底,监察机构的目的就是为了限制百官的权力。
有了权力,自然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心思的滋生。
杜英看了一眼梁殊,梁殊固然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是杜英明白,这种能够在邺城这等龙潭虎穴之中全身而退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没有自知之明?新
他也知道杜英就是在画大饼,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如同王猛这样私刻印章,但是都督能够画饼,就已经很受用了。
君不见,这关中一亩三分地上,诸多掾史、主簿等等,想要见到杜英一面、被都督耳提面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杜英笑道:
“恐怕师兄让你返回关中,也不只是这件事吧?”
梁殊颔首:
“都督明鉴,属下出身梁州,且久在关中,对汉中的风土人情还算是有些了解,因此刺史得知都督意欲巡查汉中,令属下前来都督驾前听从调用,或可攘助于都督。”
杜英想起来了梁殊的出身,他出身关中寒门,随着家人南下汉中逃难,定居于此,但因为汉中的进身之道都为本地世家所把持,诸如这样的外来户,只能投靠各个世家,充当幕僚,或者通过入赘来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这些偏远地区的世家们也乐意于通过吸纳有才的寒门子弟来提高自家的人才水平,因此入赘之后的赘婿,地位倒也不是很低。
在这般恶劣的出仕环境下,梁殊不得不返回关中,投靠在氐人麾下,后来又作为使者出使王擢部,结果就遇到了极为尴尬的事情——他这个使者还在,氐秦却被杜英给灭了。
但梁殊本来就是心思活络的人,因而他转过头就劝说王擢投靠杜英,摇身一变,成为了王擢派来联系杜英的使者,同样也得到了杜英的礼遇,促成了秦州归附,也使得杜英快速打开了前往安定和凉州的大门,避免了趁乱而起的苻坚积蓄力量,直接给了氐秦致命一击。
梁殊也因此受到重用,直至今日。
如今,他身为通事馆主事、都督麾下的亲信之臣,随着杜英返回汉中,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且梁殊当初就是被汉中世家给排挤出来的,如今返回,定然想着如何折腾汉中世家,让那些被压在下面的寒门子弟们寻觅到进身之道。
王猛让梁殊前来,不需要再多说一字一句,就向杜英传递了他的想法:
汉中世家就算是忠于都督府,也是需要整治的,否则摆在这里就是一个负面榜样。
且整治汉中世家,也不应该让杜英打前锋,甚至都不应该让杜英出手,否则可能会寒了其余还在观望的世家们的心,所以扶持以梁殊为代表的寒门子弟,让寒门子弟们上位、争夺权柄,以本地人治本地人,或许才是可取之道。
在这之中,杜英本身不能扮演存在感太强的角色,只需要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就可以了。
如此,在外人的眼中,杜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在推行和维护关中新政而已,汉中世家沦落到什么地步,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被寒门子弟给报复了,怪得到谁?
“师兄的这般想法,倒也无差······”杜英斟酌说道。
梁殊一副茫然的神色,好像根本没有听懂似的。
杜英瞪了他一眼:
“别说你不知道师兄派你过来干什么,要是还没有想明白的话,趁早走人。”
梁殊顿时讪讪一笑,装单纯装过了,略有些尴尬。
“所以尔可有良策?”杜英接着问。
梁殊沉默一下,徐徐说道:“属下······恐还需要再了解一下汉中近期的情况。”
他之前一直在河北,的确不在汉中,因此也不敢断然下结论。
杜英颔首:
“多了解一下,总没有坏处,余也不着急于这一时,想要看到的不是赶工的方案,而是含有你的理解和思考的计策。
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余就已经让任洪聚组建监察司,如今已经搭起来了一个架子,需要在各地筛选人手、设立巡察使,以巡察各处。
当然,汝的重要职责,还是通事馆这边,但此次倒是不妨先兼任一下汉中巡察使,也算是给监察司提供一些经验了。”
梁殊一愣,恍然意识到,杜英并不只是想要听取自己的建议,或者让自己风闻奏事,而是打算把自己推到前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