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里从来不提这些事。”当雪顺着风落在顾晏头顶时,他是这么想的。
顾晏的脸朝地地躺着,手臂撑着试图直起身来。
除了不远处那盏灯笼所照出的一圈光以外,什么也看不清。
书本上从来没提过喝酒后要在雪地里摸索回家的路,从没提过头会晕,从没提过要设法不去感受呕吐后满嘴的酸臭,也从来没提过要打起精神走路的时候,整个身体是会慢慢瘫软的。
顾晏的思路回到书里的插图上,老是美酒就放在那,洒脱不羁的男人大口畅饮。男人在愉快地微笑着,他的家人在微笑着,甚至于蹲在一角的猫都在微笑。图中没有雪,没有沾满呕泄物的衣服,也没有差一段路就可够着的门槛。图中的男人大约刚吃完一顿好饭,为了好玩而喝喝酒,就像吃水果一样可被家人认可。他才不用半夜瞌睡兮兮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也不用在冰雪里走上一程,更不用瞒着家人暗戳戳地藏一壶酒。
把手肘撑起一寸,又摔下来。顾晏索性翻身过来,就躺在那。雪吹落在脸上,他几乎可以听到雪融化的声音。
很快,这种安静就被人打破。
“啧啧,顾小晏你可真有能耐。看你喝的多醉。呃,你不觉得我要是把你送到顾愆那很划得来么?”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是上报有功的,指不定能有什么嘉奖呢。至于你,皮这么厚实,就等着跪祠堂背家规去吧!”
“要幸灾乐祸只管去,我可不想理你!”
郑小秋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呵,我幸灾乐祸?有人这么眼巴巴地跟来幸灾乐祸的?你这样不识好人心,到时就在雪地上趴上一晚,就算你冻死,我也不管!”
“你到底想怎样呀”
“我问你,要如何挑酒?藏得到一壶就喝,跟个呆瓜似的。”
“你……”顾晏本来气她这样奚落自己,却突然想通了,“你要帮我瞒大哥他们?”
郑小秋故意看着别处,故作高高在上地说道:“这个嘛,看你的诚意喽。”
“我……唉,我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啊,难忘啊,忘啊,啊……”
“别闹了!你也不用谢我,我可是为了自己。好歹我是见着你倒在雪地里的人,真罚起来,我也逃不掉。”
这理由太扯,夜深人静的,她不说谁会知道呀。
顾晏这回既惊讶又感激,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热血心肠的女孩子。”
郑小秋当做没听见,把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磕磕绊绊地往前面的门走去。
一进屋顾晏就被摔地上。
“你也太重了吧”
“醉了醉了…啊!你掐我做什么呀!还来!”这一摔两掐的,顾晏感觉自己醉意都快没了。
“漱口,换衣服。”
“知道啦,你不准看我。”
“谁稀罕呀,我走了。”
顾晏倒不应声,边听着郑小秋渐去渐远的脚步声,边草草收拾了一下。晕沉沉地倒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
躲在暗处的顾小北,不急不缓地走出。依然保持着沉默的姿态,慢慢地帮顾晏盖好被子,过后又回到顾愆那。
“他怎么样?”顾愆习惯性地问上一句。
“没什么事”,顾小北迟疑一小会,还是继续说道,“他今天喝酒了。”
顾愆一时没开口,只是抬着头,示意他继续。
顾小北不知不觉就走到窗子那边,想也不想就答道,“都十三了,不能总拘着他。他在乡下洒脱惯了,怎情愿被约束?想来留也不会留久。”
面具露出的嘴勾出了向上弯的弧度,刚转身时,带出一声低笑。
顾愆因这么一个笑,有些莫名的烦躁。
“顾愆,我坦白讲——”
“是哪种约束这么折磨人,下次我去体会体会。”
顾小北看着顾愆,默了下:“他能藏得着酒,是我有意为之。”又故作语气轻松:“好玩呗,帮他制造个没人的机会又不是很难,更何况他醉酒后的样子真的,很傻气呀。”
顾愆慢慢走到顾小北身旁,推开了半掩的窗户,拍一拍顾小北肩膀,很和善地说:“不喜欢我屋里熏香的味道要尽早提出来,相信我并非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