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襄望着面前的协议,许久不能出声,昔日的学生王葆真则一脸肃然的坐在了他的对面,丝毫没有相劝之意思。
过了好久,高木才抬头看着对面的学生问道:“真的不能再谈一谈了吗?把私人的土地所有权变为具有年限设置的土地使用权,这恐怕并不符合共和主义吧?而且我并没有听说贵方向俄国提出同样的要求,只对日本居留民做出这样的要求,这恐怕对我们双方日后的关系不利。”
王葆真对着老师点头致意后,语调温和但态度坚决的回道:“主席的意思,协议怎么谈都可以,但是条件一字不能更改。如此处理这些日本居留民在满洲的土地权,正是为了减少日后我们之间的冲突,而不是留下隐患。
更何况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了,商业类土地使用权50年,工业类土地使用权70年,住宅类土地99年。如果不是为了中日双方今后能够长久的和平友好下去,我们完全可以不必给出如此优厚的待遇。”
高木襄沉默了片刻后,向王葆真说道:“虽然日本当前遇到了些困难,但是贵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真的不为以后打算了吗?
革命委员会只是满洲的地方政权,背后是贪婪无度的俄国人,关内是不可靠的北洋集团,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要激怒我国,我以为并不是明智之举。”
王葆真盯着老师看了许久,方才露出了微笑说道:“贵国十余年前向我国提出马关条约时,似乎也未思考过今日两国的关系会变得如何。
此前主席送了我一言,我愿意将之再转赠给老师: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我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向贵国提出这样的要求,不是出于贵国的友谊,而是我方在战场上获得的优势。既然贵国在战场上没能获得想要的胜利,老师又怎么能从我这里获得想要的协议?”
高木襄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事实上他并不想坐在这个谈判桌前。但是在政治谈判结束之后,落合认为由他这个昔日的老师来和王葆真谈,也许能够在经济遗留问题的谈判上多保留一些日本的利益。于是受命前来给王葆真颁发学位证书的高木襄,不得不和自己过去的学生展开了这样一场必然失败的谈判。
无奈中的高木襄下意识的用英语说道:“大国不能违背自己所签订的条约,否则国际条约体系就无法存在。”
王葆真立刻不假思索的用英语回答道:“没有那个大国能够让另一个大国永远承认于自己有损的条约,否则国际条约体系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高木襄表情冷峻,终于点头说道:“我国可以接受这一款项,但是是否可以免去地税?我们之前可是已经付过土地的地价了。”
王葆真摇着头说道:“这是我国的法律,不可以为贵国百姓破例。如果贵国百姓觉得吃亏,可以出售土地换取现金,那么就不必缴纳每年一付的地税了。”
高木襄摇了摇头,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本溪湖煤矿在1910年6月,获得了前清政府农工商部的批准,我们有《中日合办本溪湖煤矿合同》的。南坟庙儿沟铁矿开采,也在合办合同之内。为什么贵方承认抚顺煤矿的合办权,却执意要收回本溪湖煤铁矿?”
王葆真平静的回道:“大仓组和当地民众之间存在着土地纠纷问题,他们手中的许多土地都是通过收买当地奸徒以欺骗或武力等非法手段获得的。而且大仓组当前在本溪湖煤矿的投入也不大,所以为了减少麻烦,革命委员会认为应当予以收回开采权。”
高木襄思考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我们希望能够保留大仓组对于本溪湖煤铁矿的开办权,我们愿意仿照抚顺煤矿的方式进行合作。作为交换条件,我们愿意让渡出大连港一部分管理权,以方便革命委员会对海外贸易的进出口管理。”
日本人的让步确实不小,但王葆真却知道这不是日本人的本意,主要还是在于革命委员会收回了营口的控制权后,现在正大力宣传开发营口港,让以围绕着大连中心主义建设的日本人慌了手脚。担心革命委员会打算从货源上卡大连港,这将让投入了巨资的日本人血本无归,这才不得不寻求妥协。
王葆真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老师您都已经这么坦白了,那么我也不妨直言了。收回本溪湖煤铁矿的合办权,除了地方上的意见之外,革命委员会认为本溪湖的煤、铁可能会成为日本军事装备的制作原料,主要是担心成为日本陆军的枪械大炮原料。那么我们自然是不能容许,日后日本陆军用我国的煤、铁资源制作的炮弹落在我国军人的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