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学院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还在警视总监官房工作过的小幡酉吉,和其他日本驻华公使不同的一点就是,他很喜欢装扮成一个中国人行走在市井中,然后去倾听中国民间的声音。
公使馆的属员曾经提醒过这位公使,认为他把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了同外交无关的人员身上了,在现在这个时候,公使先生应该加强同中国上层人士之间的交往,主要是共和党和国民党。
对此,小幡的回答是:“假如是十年前,那么你们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在今日的中国,所谓的中国上层人士,真的能够左右中国的政治吗?
如果我们能够和共和党人建立起私人关系的话,那么我们早就建立起来了。至于国民党人,他们现在不过是依附在大树上盛开的凌霄花而已,看似花团锦绣却根本不能自立。
今日之中国,正如30年前之日本,正是民气勃发的时候,能够左右中国政治的,实质上正是这些觉醒了民族意识的中国民众。如果我们不去了解他们想什么,一味傲慢的去走上层关系,那么日中之间就不可能出现相互提携之局面。”
不管公使的属员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小幡公使却依然每日早OTg2NTc=上走到前门,找一家中国茶馆,坐在大厅内饮茶听人聊天,对他来说这确实是一种了解中国变化最好的方式。
比如这日早上,他喝着滚烫的茉莉花茶时,坐在他背后的一桌茶客就谈起了国事。“…这孙大公子最近怎么不出声了?不是说要和大总统当面对质的吗?”
“嘿,家丑不可外扬,这儿子揭老子的短,这叫忤逆,搁在大清得判绞…”
“得了吧,还大清呢,大清早亡了。没听说么,共和党那边说要挖坟验尸呢。”
“挖谁的坟?老佛爷的?”
“什么老佛爷,德宗皇帝的。那些遗老们不是一口咬定德宗皇帝不是被毒杀的么,所以宣统小皇帝继位是名正言顺的。所以共和党说要验尸体,弄个清楚,这可把遗老和黄带子给愁死了。”
“这,这也太伤阴德了吧。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瞧您这话说的,感情被毒杀了,连个公道都不能讨回来,这就有阴德了?我觉得搞搞清楚也好…”
接着这桌茶客就为要不要挖坟验尸争吵了起来,小幡公使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也是摇头不已。他觉得这些北京人真是闲的慌,而且也没议论到点子上,共和党想要的又岂止是挖坟验尸求证光绪是否是被毒杀。其实当共和党提出验尸的要求,前清的遗老和小皇帝就已经一败涂地了,要是证明是毒杀,那么小皇帝就失去了法理,即便不是,也破除了民众对于皇权的畏惧和迷信。
想到这里,小幡公使对于这个话题就不怎么感兴趣了,清室遭到这样的打击后必然是名誉大损,不可能再有什么号召力了,那些大陆浪人们试图用清室去号召东北的满人和蒙古草原上的蒙古族,恐怕也只能是以一场幻梦收场了,这是正面碾压过来的计谋啊。
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右侧的一桌茶客江浙湖汉北身上,那是几位穿着长袍的生意人模样,他们讨论的则是关于东北的新闻。
“…当下的局势可是越来越怪异了,之前还是各国对我国步步紧逼,要求我国放开东北,准许各国军队通过东北去救援捷克人,好似捷克人就要被俄国人给消灭了一样。可现在捷克人却宣称他们已经和俄国人达成协议,将在年底之前从俄国全部撤离,那么各国军队还要不要通过东北去俄国?”
“各国哪是想要救援捷克人,明明就是想要去俄国镇压俄国的共产党。说起来,这俄国的共产党可真是够凶的,不仅把皇帝一家给关了起来,还杀了好多贵族和官员的头呢,和他们相比,本朝的革命可真是太过温柔了。不过说起来,这俄国共产党倒也是要分了富人的田地给穷人,倒是和共和党一个路数啊。”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我听说东北遵从的正是列宁主义,那个列宁,就是俄国共产党的头脑,他们可不是一个路数,而是一伙的…”
“那共和党岂不就是俄国人在背后撑腰?”
“你们这话说的就有些天方夜谭了,共和党在东北革命的时候,俄国共产党还没有出现呢,此列宁恐怕非彼列宁吧,外国人的名字重合的多,我看这两列宁肯定是重名。要是共和党背后真的是俄国人,那么共和党也不可能从俄国手中收回海参崴和库伦啊,这不符合常理。”
“对,对,还是黄兄说的有理。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共和党到底在等什么,以他们的实力和声望,入关一举而下恐怕是手到擒来吧,何以迟迟不肯入关呢?”
“是啊,是啊,不管是北洋派还是国民党,个个都只会要官捞钱,让他们干点正事都难。国内这么多政党和势力,能做事的也就是共和党了。哪怕他们要分了地主的田,我都得夸他们一声。
你们看去年海河大水,大半个河北都被淹了,也就是共和党出手把这海河给治理了一遍不说,还把河北的道路都修起来了。今年保定那一带,已经几乎看不出去年水灾留下的痕迹了,逃荒的百姓大多返回了家乡,有些人还白捡了套房子,这可真是仁政啊。”
接下来,这几名茶客就开始了对于共和党及吴川的恭维,小幡摇着头不再关心这一桌了,他可不是来听这些中国人对共和党歌功颂德的。
小幡公使于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前面的一桌茶客身上,“…共和日报上说,这万国储蓄会是骗局,叶琢堂董事已经被要求勒令自行投案,财政部也向法国公使馆提出了,要求董事长菲诺、董事比典、柴甫奥克斯、买地尔、西比门等人接受调查,并上交银行账目,这法国人真的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