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胜闪到一旁,冷声道:“你求错人了,你要求人原谅,应该找苦主才对。”
这时,一道身影推门而出,大踏步走入庭院,正是在屋内听了半盏,悲愤难耐的方清白。
“大师,你的师傅是好人善人,难道我的家人就是坏人恶人吗?我父亲半辈子都在学堂里教书育人,是个因为惧内不敢娶妾的严厉先生,我兄长是个迂腐儒生,整日之乎者也,却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他们又犯了什么错,要遭此恶劫?我只求一个杀人偿命,难道这不应该吗?你们佛家说因果报应,轮到自己便要法外开恩吗?”
“你说的对,可是……”
空真抬起头,想要哀求对方宽限,结果双方甫一对视,方清白便面露讶异之色。
“是你!”
“施主认得贫僧?”
方清白面现挣扎之色,好似天人交战,但最后还是点头道:“小时候,我曾在田间为毒蛇所咬,命在旦夕,幸亏有一年轻僧人路过,替我逼出了毒液,事后对方没收下任何谢礼,只说了一句‘我佛慈悲’便告辞离去。”
空真双目一亮,正要携恩劝说,哪怕被骂卑鄙小人也不在乎,因为这是眼前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不等他开口,只见方清白从袖中拔出一把贴身匕首,没有一丝犹豫,狠狠斩下自己的左手尾指,咬牙忍痛道:“血亲之仇不共戴天!当日被毒蛇咬的就是这根手指,暂且还你,待大仇得报,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取走。”
空真怔住了,茫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带血断指,仿佛看见了一根折断的稻草。
他惨笑一声,凄然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本来就做了错事,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加深罪孽吗?”
他情知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于是站起身来,对徐胜拱手道:“师弟,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师尊待我如子,于我兼有养育授业之恩,恩重如山,便是以命相偿都不够,为人子、为人徒,难道真能坐视他自取灭亡,落得晚节不保的下场?”
徐胜正色道:“都说父子如君臣,可什么是忠臣呢?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你以为自己是忠臣,其实只是个谄臣,你既然知道道善师叔做错了事,那就该奋力相抗,焉能从恶而顺?你以为自己是在帮他,其实是在损他的功德!”
空真双肩塌垮,神情落寞道:“你说的都对,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真要有朝一日做到了大义灭亲,人们表面固然会奉承你铁面无私,实则内心会觉得你冷血无情,不愿与你为友。”
“我辈行事,只求俯仰无愧!”徐胜抬手指着月亮,昂首道,“何况我深信公道自在人心,世上绝非仅我一人有此志向,即便交友,也应该是志同道合之友,此事宁缺毋滥,岂不闻,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空真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反驳,转身走了几步,似要离开。
忽而顿住,他转身盯着方清白,疑惑道:“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我的确救过一名被毒蛇咬过手指的孩子,但我记得那是一名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