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一圈,众人皆无异议,便连最消极怠工的唐徵明也没有反对,于是大手一挥,全员朝着西北方的山脉进发。
有了王坚的指引,众人没有停顿,在山林中疾行十里,途中遇见的妖魔都被他们顺手宰掉,连一句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大抵上,妖魔的数量和实力跟距离有关系,离人类聚集区越近,妖魔的数量越少,实力越弱,反之离得越远,则妖魔数量越多,实力越强。
偶尔有强大的妖魔忍耐不住吃人的欲望,也都是抢一把就走,绝不会逗留,更不会将自己老巢搬到人类聚集区的旁边,如果哪天有大妖魔一反常态迁移地盘,必然是因为它有信心消灭当地的庇护者,决定与之开战。
依照这一标准,江湖各派将蛮洲地域划分为安全区、警戒区、危险区和致命区四类。
安全区是指有阵法或者灵修门派保护的大型人族聚集地;
警戒区是指没有阵法或灵修门派保护的村庄,以及经常有灵修走动的官道;
危险区是指有妖魔出没,人烟罕至,但没有大妖魔坐镇的区域;
致命区则是每一名弟子拜入门派时的必修课,被勒令必须将地图背下来,同时长辈们也会用无比严肃的语气提出忠告,如果他们闯入致命区,宗门就会当他们已经死了,不会派人去营救。
幸而,世上的大妖魔数量不多,整个燕州只有两片致命区,而且都不在四谛郡附近,似徐胜之前对付的虎妖,已经是危险区妖魔等级链的顶层了。
唐徵明随手一枪插死一头畸变出豪猪刺的鹿,问道:“还剩多远?”
王坚伸手按着眉心,感应了一会,开口道:“对方在迅速向北边移动,可能是感知到了我们的气息,企图逃跑。”
“哦,那我们得加快速度追赶才行。”
一听对方逃跑,唐徵明就有了底气。
楚君昭忽然道:“附近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唐徵明道:“毕竟是妖魔出没的危险区,不对劲很正常,对劲才不正常。”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声音不对劲,好像有很多东西在飞和跑。”楚君昭侧耳聆听,眉头微皱。
唐徵明更觉不解:“在深山老林里,本来就有许多的鸟和野兽,有这样的声音再正常不过了。”
楚君昭又道:“但它们的声音很有规律,就像是受人指挥一样。”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皆意识到其中的危险。
徐胜果断道:“回去吧,看来敌人是早有准备,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幸亏发现及时。”
空真建议道:“或许可以让我去侦查一下敌情,确认敌人的实力再决定是进是退。”
“不用,我们没义务在敌人预定的战场上跟它们战斗,如果敌人的目的在于围杀,就算我们离开,它们也会紧追在后,等走出了山林再返身战斗也不迟。”
徐胜一摆手,立即转身向回跑,其余四人见状,也纷纷运起轻功跟上。
王坚落在最后方,看着前方四人的背影,面露犹疑之色。
楚君昭提前察觉陷阱,这一点出乎了他与策划者的意料,只能说任何事都有意外发生,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错,眼下除非他出手,否则无法阻止四人逃离。
可真要这么做了,那便再无回头之路,只能与策划者同流合污,全力将四人灭口,否则他就会被冠上叛徒的名号,遭到莲花寺的通缉,甚至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其实,王坚对自己的生死倒也不甚在意,真要动手,最后一定是选择同归于尽,毕竟宗门有辨别谎言的灵能,问上几句话,很可能就会露馅,因此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
但即便是冲着替师报仇的名义,空真、唐徵明、楚君昭三人又有何罪?
帮凶?
可恩师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错的吗?即便是以儒家的“复仇论”,他也只有对侠僧报仇的名义。
王坚心中纠结万分,脑中各种念头丛生,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争吵,当日儒墨两家辩论的言辞不断冒出,令他心烦意乱,其中尤以儒家的“亲亲相隐”和墨家的“法无偏私”为甚。
墨者的儿子杀了人,即便领主看在墨家的庞大势力上,有意法外开恩,墨者也是断然拒绝,并亲手将儿子明正典刑,告慰死者,因为“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天下之大义”。
儒家指责墨者的行为是“无父无君”“毫无仁心”“禽兽之行”,如果所有人都效仿墨家,必定人伦败坏、父子相疑、天下大乱,因为人的感情有等差之分,将亲情置于法理之上,并不可耻,所谓“天地之性,人为贵”。
王坚不知道哪家的说法才是正确的,他并没有那样的智慧。
蓦地,脚下被某物绊中,身子不自主地向前跌去,王坚意识到要糟,武者的本能令他下意识地想要借力翻滚,再顺势起身,这样就不会被拖慢太多速度。
可一瞬间又生出一念,如果自己借机假装摔倒,是否就能拖住众人的脚步?
而且,这样就不必烦恼该如何抉择,一切皆是天意使然……
正当王坚这般思考之时,一股气劲隔空摄来,将他拉扯过去。
“注意脚下,别担心追兵,若真被敌人追上,我会留下断后。”徐胜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安慰道。
王坚张了张嘴,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诸般念头翻滚,最终只能说出两个字: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