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居的院子里,方清月拱手道:“学长发现了我女身男装的秘密,却没有揭穿,反而帮忙遮掩维护,对此清月甚是感激。”
站在她对面的青年儒生闻言,面露喜色:“那你……”
“学长以诚待我,那清月也以诚回答。”方清月抢先打断对方,“我自愿留下与青叶寺并肩奋战,确实有八成是因为侠僧,但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论恩,侠僧为我全家沉冤昭雪,我便是以此生偿还犹显不足,来世亦当结草衔环以报;
论情,侠僧这般仁义智勇俱全的英雄又有哪个女子不心生爱慕呢,单论四谛城内,愿意嫁给侠僧的女子便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无非自惭形秽,不敢当面倾诉罢了。”
青年儒生一怔,讷讷道:“我不认为方学妹是寻常女子,而且过去在经论上,学妹不也主张为上者当宅心仁厚,不可凭一己之意轻断他人生死,宁可错放恶人,也不可误害无辜,侠僧之酷烈行事,难道不是与之相反吗?”
“过去大言炎炎,只因不经世故,不晓民间疾苦,方才说些天真空伪之言,而且侠僧行事何来酷烈一说?近日他发布的散民令,便连学博也称赞是仁德之举,可见他只是对恶者暴,对善者宽,儒家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不正是此理?”
“可侠僧出手素不留情,一向除恶务尽,若是遭遇被陷害的无辜,岂不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无,须知人死不能复生。”
“侠僧惩奸除恶之前,都是调查清楚事实,证据确凿了方才出手,还是说学长手中有侠僧误害无辜的证据,若有,何不拿出来当面对峙,以我对侠僧的了解,他知晓后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感激别人指出他的错误。”
青年儒生摇头叹道:“只要是人,难免会犯错,即便眼下没有,将来迟早也会出现,所以才需要有相应的法度制约,学妹不觉得自己对侠僧过于信任,几近盲从了吗?”
方清月神色自若道:“这些日子我被侠僧托以政务,常与他相处,知晓他是真的体恤百姓,而非贪名矫饰,其人行至诚之道,怀至圣之德,面对这样的人物盲从又如何?
再者,我辈儒者难道就不盲从了吗?儒圣漏抄人名,后人就替他文过饰非,说他是故意为之,借此讥讽双名不合礼法,有识之士皆知此乃穿凿附会之举,可又有谁站出来说儒圣做错了事?”
这番话却是有典故,须知上古以竹简刻字,抄错字漏字很正常,儒圣将“仲孙何忌”抄成“仲孙忌”,本是寻常事,但于儒生而言,儒圣既是圣人,便不可能犯错,因此不可能漏抄人名,必然是另有深意。
一番苦思冥想后,他们成功替儒圣找到了理由,认为儒圣此举旨在讥讽“仲孙何忌”的双字名不合礼法,因为上古以单名贵,双名贱。
其余诸家常以此事哂之,而儒生中亦不乏明白人,但为了不被同辈群起攻之,也只能故作糊涂随大流。
青年儒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焉能将侠僧与儒圣相提并论?”
方清月反问:“学长这番话的意思,莫非侠僧犯错是错,儒圣犯错便不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