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朝臣们揣着心思陆续离开之后,德阳殿内剩下华耀、张让和左丰三人。
华耀不再讲究仪态,盘腿坐在书案上,闭目沉思,在脑中回复各位朝臣刚才的神色反应。
谁忠谁奸,谁热血谁又无动于衷,都在他的眼里心里。
虽然热血的人可能也是为了权势,但他不在乎。
人都得有为点什么的理想、梦想,为国为民固然高尚,但为家族为权势也没啥不好。
人和土地是国的根本,家、族是国的基础。
只要他们肯为国家办事,对底层平民不那么盘剥得厉害。自己吃肉,让平民能有汤喝就行。
华耀最恨的是尸位素餐之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现在需要朝堂上上下下都调动起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金钱也当流通,促进经济活跃。
张让、左丰知道皇帝在思考,则都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丝毫不敢发出点稀微声响打扰陛下。
“嗑、嗑、嗑…”
空荡深幽的大殿内突然响起华耀无意识轻点案面的声音。这是华耀在思考处置人、事的计策。
良久之后,华耀豁然睁开眼睛看向张让:“张让。”
“奴、奴婢在。”皇帝突然出声召唤,以及那凛冽如寒箭般射来的目光,使张让心尖一颤,有些胆寒,更有些大祸临头的感觉。
“将朕在今日下午所说的话,所拿出的五样东西,盐、糖、土豆粉、红薯粉,还有雪白的纸张,如实告知曹节。
尤其是要传达给那些出身世家豪强的官吏,汝等要着重一下。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宗室。
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其实更喜欢和气生财,不大愿意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想想那血呼啦的场景,不但不好看,还恶心。
“奴婢、明白了!”张让眼珠子乱转着点头应声,随即沉吟着退出大殿,急速但又无声的快步向出宫的中东门而去。
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回忆着天子从河间到达洛阳后的言行,特别是皇帝今日上午下的诏命,下午和朝臣们的对话,准备做的交易。
陛下上午在朝会上表达的意思很直接,张让不用多思考就能够明白,陛下要逐步将军权掌握在手。
下午的朝会奏对,陛下是想要整治贪官污吏,还想抑制恶意的土地兼并,清查人口。
但是,他总觉得皇帝在这几项目的之外,还有更深层的含义。特别是刚才对他的几句叮嘱。
“陛下是要吾等宦官势力理解些什么?又要传达些什么于世家豪强们知道?”
张让一路走,一路反复琢磨…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过来,调转方向向着自家走去。
“老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在当值么?”难道已经下值?莫不是老爷又要开始偷懒了?
门房张苍头扭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于从新皇上位以来,第一次提早回家的主人感到诧异。
“无事。”张让拍了一下张苍头的肩膀,没眼看心思全都显现在脸上的老仆。
这老苍头是张让五年前回本家时在路边救的,当时张苍头饿的只剩下一口气。
张让发次善心给了一块蒸饼、几口水救活他,等知道他也姓张,便收留他下来做了家仆,守门。
“汝且看好门户,少丢丑乱猜疑主人。主人没有偷懒。”
“……”张苍头羞愧脸。
丢下打击人的二句话,张让没有再多言,疾风一般向书房飘去。
他在书房内壁的暗层摸索了好一阵,然后从中取出一个小包袱。
小心将包袱摊在条案上,一层层揭开包袱皮,里面厚厚的一大摞全都是各种地契、房契。
张让看着案上这多年来搜刮的大部分财产,虽然很肉痛,很不愿舍,但是为了性命和以后的前程、富贵,现下只能舍了。
他将包袱又仔细包裹妥,然后揣入怀中,抚摸情人一般轻轻地抚一抚,长长的叹口气,方走出去。
出门时,张让盯着张苍头的眼睛,认真严厉地叮嘱:“汝且仔细记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老爷这半下晌回家来过,明白否?”
“老爷放心,下仆明白。”张苍头一脸正色。
张苍头跟了张让几年,性子老实,忠心完全没有问题。只要吩咐过的事情,打死他也不会说。
张让吩咐完以后,出门抄着小巷子向曹节的府上走去。
见到曹节以后,他便将皇帝又召了朝上重臣的事情如实告知。
“汝是说陛下已经命人在河间开了一家皇室商行?
卖那些汝和大臣们以往都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品尝过的食物,雪白纸张。”
曹节眼里满满都是意外之色,惊讶的眼珠子都似更圆了。
“陛下说,他有制雪花糖的种子、工艺,还有制土豆粉、红薯粉的种子、工艺?”
张让认真点头,凝重道:“不错!汝正月里去迎接天子时,于河间解渎亭候府可见到有甚人物?”
“甚人物?”曹节仔细回忆,猛然间想起了离开侯府不一阵听见的那道诵诗的清越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