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廉颇与蔺相如的将相和,却很少知道赵胜与蔺相如的政见不和。廉颇蔺相如开始不和,在于功劳分配有歧义,却是政见一致,没有太多利益冲突;而赵胜蔺相如却是不然,一方面是利益阵营不同,蔺相如处事先为民再为国,可谓平民阵营,而赵胜贵为王族公子,处事是先为宗族后为君,可谓是宗族阵营,如此利益对立如何能够尿到一个壶里呢?另外赵胜对丞相的位置早就觊觎许久,奈何蔺相如两朝元老,更是赵惠文王的托孤大臣,朝中大臣一半是要看他脸色行事,想要当上丞相的位置除非蔺相如退位让贤,致使二人面和心不和,遇事总是有分歧,各执一词。而赵惠文王传位时便告诫赵丹,要用好蔺相如廉颇一众平民高官,这是赵国的里子,用赵胜赵禹制衡他们以免一家独大,这是面子,君王能够从中左右逢源,那赵国便会蒸蒸日上,这就是赵惠文王的驭人之术,而赵王丹却只学会了一半。
后人云:门当户对。蔺相如的丞相府和赵胜的平原府,两府的位置就相当讲究——隔街相望。说来有趣,原本平原府选址乃是赵武灵王赵雍拍板选址,与丞相府相隔百步之遥,平原君本是喜好食养宾客,讲究排面之人,偌大的平原府笙歌燕舞,灯火通明。后赵惠文王时期舍人蔺相如一鸣惊人,威慑敌国大涨国威,一路官运亨通,摇舌之间便晋升到丞相,可赵廷上下人尽皆知赵胜觊觎丞相之位已是许久,向来也都随赵胜马首是瞻,宗族大事皆以他为风标,朝堂决议更需赵胜点头才算通过,但毕竟出相入将的光环只有真正任命才算作数,本来这唾手可得的位置非他莫属,正是赵胜洋洋得意之时,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出身低贱的蔺相如,还是宦官令所举荐,夺走了他朝思暮想的荣耀,反倒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赵胜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隐隐作罢。托病数日不朝,算是放松心情,可无意间发现周围人未必能理解他的胸襟,大家以为平原君不受君王待见,故意架空他的权力,让毫无根基的蔺相如替代他,便是君王要收回王权君临天下的征兆,更有甚者传言赵胜得罪赵王,不久便回被罢黜王族身份便为庶人,种种传言让食养的门客坐不住了,一方面升官无望,一方面大难临头,纷纷找家老辞呈逃离平原君府,家老秉承赵胜,赵胜更是怒不可遏,便把此仇记在蔺相如头上。赵胜本是赵王叔父,赵王决策多仰仗赵胜,日久便生傲慢之态,丞相之位被夺,门客多有流失,赵胜是坚决容忍不得的,便在门客的建议下重金收购了丞相府对面的大片土地,浩浩荡荡的修起了平原君府,两府遥相呼应,赵胜只有一个宗旨:新府一定要百倍胜于丞相府。原来的平原君府便被赵胜改成了赵府,,专门食养门客,百步之遥也很方便。赵王知平原君心中有怨,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发展。如此便出现了丞相府和平原府隔街相望的场面。
只见平原府前的两头石狻猊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向前示威。丞相府前的两头石狴犴威风凛凛,视而不见。随着蔺相如的病危相府少有拜访,可谓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反观平原君本是王族皇叔,本是养客数千,已是门庭若市;更兼代理丞相一职,邯郸城内城外势利小人便纷纷追捧归附,日日歌舞升平,夜夜灯红酒绿,如此一冷一热之反差,实在令人心寒,政治便是这般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之残酷。平原君赵胜领兵驻守上党已有多日,拜访的宾客寥寥落落。府前的侍卫多有懈怠,无聊到歪歪扭扭的倚墙瞌睡。赵伯出了门便东折西拐顺着小巷子终于来到了平原府前,驼着背喘着粗气停了停,望着大门紧闭的王府,摇了摇头便围着王府转到了侧门处敲门入内。
且说这日刚退了早朝,赵禹楼昌等人便纠齐一众宗族党进了平原君府,这已经是赵胜奔赴上党后的第三次大聚会了。
“诸位同僚,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再坐失良机了!”赵禹率先鼓动道,“权臣蔺相如已到迷离之际,丞相之位虚左以待,有能之士无不奋勇争先,诸位可有想法?”
“丞相之位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觊觎的,更何况上有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上大夫赵禹、大将军廉颇等元老人物,我等将拥护平原君赵胜上位!”楼昌见众人迟疑,开门见山道。
“正是正是,平原君赵胜当时首选!”“上大夫赵禹亦是当仁不让!”“德高望重,臣首推胜公子。”众人七嘴八舌各怀己见。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首先赵禹声明:赵禹唯平原君赵胜马首是瞻,所以,这丞相之位,赵禹是不敢僭越的,胜公子,轮资历,乃是诸国四公子之一,又是先王赵惠文王之弟;轮道义,当年为保全魏相魏齐,只身犯险秦国,得罪秦相范睢,差点命丧他乡;轮能力,府上养活数千门客,在朝在野皆有美名,赵王每每遇事皆商量与平原君,是故赵禹觉得,丞相之位,非胜公子无人可堪大任。”“有道理,只是不知胜公子意下如何,毕竟他在千里之外的上党,想要登得丞相大位,还需胜公子点头才是啊。”“此事不难,赵王用他,胜公子岂会推辞,岂不知‘水到渠成’之理?”“在理在理,同意上大夫之言论。”“我也是!”“老臣亦赞同!”
“如此,赵禹确认:在座诸位皆是诚心推荐胜公子为丞相,心若不诚,天诛地灭!”
“心若不诚,天诛地灭!”众人异口同声。
“好,既然如此,赵禹便要说一说重点了。”赵禹喋了口茶,继续说道,“眼下胜公子有两难:其一,赵王调其驻守上党,不在朝堂,难免有人在赵王耳边扇风趁虚而入;其二,赵王三番两次造访蔺相如府上,蔺相如虽在迷离之际,却多次推荐一个叫虞卿的人接替丞相之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一赵王心软,这便是大大的漏洞。”
“上大夫所言极是,那日臣等虽赵王看望蔺相如丞相,丞相抓着赵王的手死死不放,强邀赵王选虞卿为丞相,赵王左右摇摆不定,却也不敢轻易答应,只怕蔺相如丞相的这口气,就是等着赵王答应才肯咽下。”
“这可使不得,活人不能被死人给逼走,不如我们立刻下手,了结了这老东西,省得他咋舌。”“放肆!蔺相如丞相也算一代名相,岂可如此小人行径!”
“拦着赵王不去探望,也便省了这些麻烦。”“别忘了还有赵豹、廉颇等人为其摇旗呐喊,躲是躲不了的。”“请胜公子回师邯郸!”“接收上党是胜公子力排众议监视下来,赵王这才派其驻守上党,眼下弃上党而不顾,无疑是打自己的脸,你可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等着赵王来请吧。”
“依我之见,赵王是中意于平原君:其一,平原君有王族血亲,王上左右依靠少不得平原君鞍前马后;其二,王上在蔺相病危之际,命平原君为代丞相,这便是信号,若不亲信,何以这番操作,只是碍于蔺相在世,不方便而已。”楼昌见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和事佬说辞道。
“代丞相,不过是叫起来好听罢了,有其名无其实,随时都有被顶替的风险,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说得对,代丞相,不上不下,不伦不类的,朝中大臣谁人认可?”
“这样,明日诸位与我退朝后,一起去王宫为平原君请命,如何?”“如此甚好,就按上大夫之计策行事。”
次日早朝,众臣出奇安静,宦官多次询问“今日有何重要事情请奏”,竟无一人站出表态,赵王翻阅着案几上的几封竹简,百无聊赖的抱怨道,“怎么?丞相病倒,平原君远征,诸位就无事所做了?赵禹大夫,可有事情上奏?”“启禀我王,眼下除去上党将要燃起战事以外,赵国各地风调雨顺,未有紧急军务及重大民情,还请我王宽心。”“提到上党,寡人忘了安排钱粮救济上党居民,听说山民很难维持生计,以前都是靠新郑输送,眼下归了我赵国,不能至此而不过啊。”“我王心怀国民,为赵国之福。”“这事就安排平阳君赵豹置办吧。”“诺。”“诸位若是今日无事,那边退朝。”“恭送我王!”文武百官匍匐在地,等待赵王退朝,众人低着头看向赵禹,赵禹使了个眼色,表示暂缓,待其他人都陆续离开,赵禹一众这才起身聚集,一句话也没说,浩浩荡荡便直奔赵王后宫而去。
此时,巡视上党的平原君赵胜,接到邯郸八百里加急情报,展开才知是赵禹书信,赵胜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希望得偿所愿,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