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定,侍女更换完酒具菜肴,飘飘而去。范睢见二人稍有拘谨,率先开口道:“老夫为相十年如履薄冰,今日难得蹭酒,你二人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丞相哪里话,寒舍能容丞相莅临,当是蓬荜生辉。”
“你看,说你们拘谨,这又来了。”
“哈哈,老郑先把舌头捋直了吧,这文绉绉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毛骨悚然。”阳泉君捧腹大笑,范睢与郑安平对视一眼,也随之大笑起来,尴尬的氛围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俺老郑确实大老粗一个,但是俺也在学习,学习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哈哈,秦国少了个文盲将军,多了个莘莘学子,丞相可要把安平君送到稷下学宫好好留学进修。”
“准了,路费本相报销。”
“哎呀,你们就拿我玩笑吧,就当下酒菜了,来,饮酒,干了。”
“丞相,刚刚我和老郑还在聊:长平何时才是个头啊?”阳泉君疑惑道。
“快了,王上的征兵令发布全国,要在半月之内征得十万新军,各地守军抽调十五万,会合长平军合计四十五万,到时候兵力上的优势足以与赵军决战,碾压廉颇军,所以轮兵力轮战力,秦军必胜。”
“听闻赵王也在全国征兵二十万支援长平,双方皆近乎倾国,百万级别的战役还是第一次见,此战相当凶险,定然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的惨状,秦赵也真到了成王败寇之决战啦。”
“是也。”
“怪不得呢,王龁将军将士前无古人之第一将军,这般规模大兵团作战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战也。”
“王上把这四十五万大军交给王龁,放心否?”
“总得有人去,总不能让王上去亲征吧,再说,王上也不懂带兵打仗,打仗还得靠武安君。”阳泉君一股脑脱口而出,见范睢面有不喜之色,改口道,“不知丞相以为如何,可有合适人选?”
范睢不语,心里却一直打鼓:长平之战必然载入史册,与范睢有何瓜葛?可能在后人笔下不过是范睢辅之寥寥而已,这些年来忙前忙后岂不是给人做了嫁衣,虽说王龁在主持长平战事,但四十五万的秦军放在他手里指挥,一者秦王之心是取胜,战胜赵国横扫诸侯,赵国良将廉颇,手下少说也有二十万,眼下还在添兵,然而这般大战交给秦国二号战神,始终觉得欠了点火候,不是万全之策;一者秦国有武安君,那个令诸侯闻风丧胆的战神,若是秦王心中主帅之选,也就只有武安君白起了。想要分一杯长平胜赵之羹,非范睢保举之人不可,可是当年阏与之战推荐的胡阳便是他一生得败笔,时隔九年不能重蹈覆辙了。范睢想着,谨慎的说道:“阳泉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丞相啊,谁不知道秦国秦王第一你第二,这长平打与不打,胜与不胜不都是你说了算。”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讲。”
“丞相,今日没有外人,我芈宸也表一表心迹,唯丞相马首是瞻,丞相,你就说句话。”
阳泉君,芈宸,华阳夫人的弟弟,而华阳夫人不出意外是继秦王稷之后的下一任秦王的正宫夫人,眼下的太子安国君对她更是百依百顺,阳泉君也是靠着这层关系才加官进爵,今日阳泉君主动示好,无疑是太子安国君示好,作为一代名相,不但要明哲保身,更要洞察继承动向,阳泉君虽说无能,却也是高高在上,至少他有太子撑腰,眼下秦王稷已是年迈之躯,一旦驾鹤西去太子继位,那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丞相之位便成了未知数,随时都有被替代的可能,然而名相随时有,但名将却凤毛麟角,向孙武吴起白起这些战神级别的人物,都是几百年才孕育一个,秦国在打仗,需要名将,名将的地位就永远无法替代,而丞相则不然,只要秦法稳固,哪怕无人做,那也是国泰民安,因为秦法已深入每一个秦国人的骨髓之中了。以前只看到了秦王稷和对手白起,今日这顿酒,反倒是点醒范睢有了更深的考虑,与太子联手,无论眼下还是将来,都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阳泉君客气了,睢也认为非武安君白起不可,只是王上尚有疑虑,也是模棱两可之际。战前换将毕竟于军不利,如此关键阶段,尚需考虑周全方可。”
“丞相所言极是,这主将一职,干系重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过芈宸就直言了:若丞相需要,太子将与丞相共进退。”
“阳泉君有此言,睢视你为兄弟,来,干了这杯酒。”
“干了。”
......
秦国的征兵令一下,十日内各郡县新兵陆续被源源不断送往咸阳,等待整编,咸阳城外临时搭建起来的军营人满为患,郑安平和芈宸临时被安排为战前运兵督导和粮草押运官,这几日可算是忙得脚不沾地,范睢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所差池,虽说不能用自己人去指挥战事,但后勤工作一定不能出半点差错,郑安平和芈宸虽然能力一般,但指挥运兵运粮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看着手里各地送来的信札:河东郡新兵八千;巴蜀新兵四千,北地四千,南郡六千......
征得的十二万新军、五万南方军及三万近卫军由一并随郑安平送往长平。次日,巴蜀运来的征粮及各地的新粮由阳泉君芈宸押运,秦国的战前工作基本准备完毕,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
秦国增援长平二十万的消息不胫而走,赵王又如何安耐得住,连夜把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宣进宫来议事,和不得,唯有决战!如果赵国不能紧随其后添兵到对等的兵力,只怕廉颇也难把守,发往各地的征兵诏书已经一月有余,却只有太原郡代郡云中郡征得新军四万进驻邯郸大营,加上赵括的三万,可这还远远不够。三人在政事厅足足商量了一夜,直到次日的第一缕阳光射到站在窗前赵王深思而又凝重的脸上,赵王语重心长的说:“二位王叔,赵国已经到存亡之秋也,每一步都要走得万分小心,秦国执意要战,我赵国孤立无援,只能靠自己,四十五万虎狼之师已经在长平垂涎三尺,退一步将永劫不复!所以,我们要同心协力抵御强秦。丹在此拜托了。”说着,赵王丹便深深一躬,吓得二人立刻跪地拜伏,“王上哪里话,我二人一定全力辅佐,不教恶秦得我赵国一寸土地!”
“退下吧,寡人要亲自拟诏。”
......
不多时,赵王征兵令也被十几匹快马送往各州郡。
赵王急诏:邯郸守军抽调一万,新征两万,凑足十万首发长平;另着李牧雁门郡边军抽调八万驰援,其他各州郡补足两万新军,足十万次发;招兵事宜交由平阳君赵豹统筹,粮草调集交由平原君赵胜负责。
为了征够兵员,赵国征兵年限已到十三岁矣。
决战的硝烟已经徐徐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