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啥好事啊?”
杨洪方也为郑家高兴,接过定胜糕,还没咬,却痛苦地咧了咧嘴。
季存知道,那是因为杨阿公牙不好。
最近杨洪方后槽牙又断了半截,断根嵌在牙肉里发炎,导致牙龈和脸肿起来,吃饭都不方便。
可他自己有高血压,去看牙医会紧张、害怕,给儿子、女儿打电话,也唠叨不出什么结果——远在大洋彼岸的他们,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请假飞回来吧?
见杨阿公捂着腮帮,无精打采地自己找家里存的消炎药吃,连续两天可怜巴巴地吞泡饭,连最喜欢的酱瓜都不敢咬,季存不忍心。
他只能表示:自己尽快忙完手头紧要的工作,然后想办法再请半天假,陪杨阿公去看牙科。
郑阿昌没注意到老邻居肿起的脸,比画出一个兴奋的“三”:“你知道哇?我们亚娟实习表现特别优秀,被分到浦西福州路上的三甲医院做护士咧!”
“是吗?那三甲可是建国之前就造起的老牌子!”
“难道会骗你么?她们班里,就她一个人进了这家医院!”
郑阿昌挑高了下巴、嚷出这句话时,亚娟爸也自豪地出声:“这是我们家里的喜事,所以我特地去买来定胜糕!今后,不管是我爸妈,还是亲戚们,看毛病会方便很多!”
“何止是我们家的喜事?”郑阿昌不满意儿子的说法,瞪了他一眼!
“……”
“这也是我们弄堂里大家的喜事!”
“……?”
“难道几十年的老邻居,杨阿叔、任阿叔生毛病,不能找亚娟啊?”
“能,当然能的!”老实的亚娟妈赶紧点头,并拉了拉丈夫。
她认定女儿是愿意帮忙的!因为亚娟确定工作的当天,回家就说:“妈,我一心给你争气,看以后阿爷与叔婶还看不起你!你放心,我工作好了,爸就不一定要到外头跑业务了,可以回家多陪陪你。你俩老来也可以出去旅游旅游……”
亚娟爸却对妻子的拉扯不耐烦,扒拉下她的手,转脸面对邻居却也点头:“对对对,有急需,可以找亚娟!”
“呵呵,那我们这些老头以后就指望亚娟帮忙啦!你们等等……”杨洪方笑叹着,转身进屋。
等他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红包,直接塞向亚娟妈:“这是我祝贺亚娟有了好工作。你帮她收好,等她下班回来给她。”
郑阿公与亚娟爸妈急忙推辞。
杨洪方却坚持:“老郑晓得:我这人讲话直。亚娟有本事,我作为老邻居是高兴,不但因为从小看着她长大,而且像我这样子女不在身边,弄不好今后还真得麻烦她。”
季存惊讶于老人的坦然,但看着他因牙病肿起来的侧脸,再看他因为食、卧难安而憔悴的身形,能理解老人这番言语中透露的苦衷。
刚拿到第三个月工资,季存本来有心像同事一样,给自己添件毛衣,再买双厚实一些的运动鞋。可这会,他却不想花这些钱了。
他想再多节约一些,攒起来。
然后,元旦前再汇回家乡去,让父母有病医病、牙疼看牙。等他回家过年时,可以陪伴父母过个开心年!
如此想着,季存面前不由又浮起那个人:
……他第一次认真看她时,发现她的牙掉了不止一半,导致说话都有些别扭。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好意思地说:当年,他“呱呱”落地,她却因为家里的变故,连个鸡蛋汤都吃不上……他离开家以后,她的牙齿开始松动,在几个月之内掉了大半……
那时的她,可能只有三十几岁吧?掉了半口牙,她是怎样拖着两个孩子,又照顾着公婆,熬过后来的岁月的呢?
季存难以猜测,却忽然动了一个念头:他是不是也可以悄悄节余一点钱,让她去配一副假牙呢?
有一副牙,她可以吃一些合胃口的食物,让她即将进入老年的生活,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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