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田花脱了围裙“哗啦啦”地抖着,完全不顾面粉与灰尘在婴儿面前飞扬,季保富也忍不住在室内点了烟。
念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季存,季存只有压抑住为难,努力说笑着,抱起小女儿往堂屋去,说看看雪景,以让父母缓解一下情绪。
之前其乐融融的房间里,气氛变得古怪而不安。
念申想缓和气氛,说起要去乡里买些水果,却惹动了胡田花更多的不耐烦,言语里夹枪带棒地呛人。
堂屋里的季存看见妻子强忍的泪光,抱着孩子回进屋来,温言劝说父母吃饭。
可胡田花耳边萦绕不去的,是季存那句想遮掩却没遮掩住的称呼——“妈!”
不要多,就这一个字,立即将近三十年明明只属于她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人配得的季存那份感情撕裂开来,分给了那个人!
凭啥?!
看着桌面上的饺子,胡田花不由想起季存刚抱到家里那一年……
那时候,家里穷啊!过年了,除了两袋粗面粉,就只有不多的红薯、洋芋、青萝卜和十几个省下的鸡蛋。
季存在他亲妈肚子里明显是没有养好的!抱到她手里的时候,那胳膊、腿都是皮包骨头,软得没有力气,能不能养活还是两说!
是她和老伴,冒着风雪,去村里找养着奶娃的邻居,挨个求人家给季存匀一口奶吃。还不够,就把鸡蛋与粗麦粉搀在一起,煮了糊糊,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孩子嘴里!
从季存到家那天起,足足有几年,她和老伴再没有吃过鸡蛋!
那时候,他亲妈在干啥哩?咋没有像今天,拿着钱来硬塞给娃呢?
难怪人说:不是亲生的,养也养不熟呢!
胡田花想着,浓重的不安就拌了委屈,化作滚滚不断的眼泪与狠话一起冒了出来。
季保富眼看过节的气氛完全没了,气得把烟盒用力拍到了炕桌上。
趴在季存肩膀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小迪迪被惊醒了,咧着小嘴不安地哭了起来:“哇!”
厚厚的棉门帘被掀开了,有人端着碗牛肉进来,温声问候着:“啊哟,小宝宝这是怎么了?过年给家掉金豆子呢?快来,给表姑妈抱抱,让姑妈沾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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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你要带秦毅去医院看看就看看,在医院吃啥年夜饭、陪啥夜呀?秦毅还小,吃不消呀!”
眼看几天没联系的丈夫秦彬沉着脸,硬拉儿子秦毅去医院,说要在那里陪祖母过团圆年,任咏萍的五脏六腑都焦灼了!
大年三十,谁不在家里欢乐过节?谁去医院触霉头啊?
“你要去就诚心一道去,顺便给我娘赔个礼,不想去就走开!”窗外,灿烂的烟花照亮了高、低绵延的楼幢;电视里,喜庆的乐曲声增添了欢乐的气氛;饭桌上,摆满了岳父母精心准备的菜肴。可秦彬一想到他自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不安就夹杂着恼怒不断翻涌!
本来,还有小半年,他就可以结束海外的出差任务,可能赶在五十岁以前,拿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工作岗位。
可不管咏萍是不是故意的,她的疏忽让辛苦一生的老母亲陷入沉疴不说,更逼得他请了事假提前返回国内,能不能再完成海外出差任务、获得岗位提升全变了不确定!
他有多失望,咏萍和她爸妈知道吗?
眼下,他更惶恐不安的是,老母亲危在旦夕,能不能再和家人度过另一个春节都不确定!
那么,让儿子秦毅在医院陪老人家过年又怎么了?就算有别人忌讳的晦气,他也不能让母亲和自己留下遗憾!
说着,秦彬用力扯开咏萍拉住儿子的手,重重拉开房门。
“秦彬,你给小人穿件鸭绒衫呀!”寒冷的风穿门而入,杜雪珍见心爱的外孙只着一件毛衣,不安,拿了衣服追着大喊。
可秦彬完全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拽着秦毅踉踉跄跄冲下楼去。
咏兰、谈培祥与咏刚面面相觑,相拉相劝,感觉都不合适。咏刚只有抢过母亲手中的鸭绒衫,催着东杰追出去。
任家旺气得跺脚:“过年,他进门招呼不打一声,出门不理不睬,一心闹事体!眼里只有自己的娘,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外孙只怕是帮他白带了!以前还说什么像亲儿子一样孝敬我们,都是假的!”
一个“假”字被一个温暖的声音拦阻了:“哈哈,任阿公,大过年的怎么生气啦?啥好东西和阿婆争着吃争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