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妈没事!别听你大哥的,你工作忙,赶紧回上海,安心去忙工作!”
“妈~您这样一个人住着不行!”
“妈真没事!这几年,不都这么过来啦?放心吧!听话,明天一早就搭车回,啊——”
山乡村边的旧房内,墙上粉刷已久的石灰不仅满覆着灰尘,而且要么被灶烟染黑,要么斑驳地簌簌掉落,露出墙体内一块块质量本就不佳又经岁月侵蚀的旧砖,与墙上所贴的旧年画、旧照片一起,无声述说着居住人的不易。
季存往生母吴秀枝并不暄软的被子内放入了一只热水袋,摸了摸了她小腿,依然那样枯瘦冰冷的,心中酸涩!
听母亲又一次体贴地催促,他惦记工作、急于回程的心思反倒淡了一些,暗中叹息,转身拿过自己白天去乡里买回的水果,选出一只苹果,重新坐回母亲床边,慢慢地为她削着。
此时,他已不再纠结刘强非要他请假回乡探望照看生母,反而为有一次这样的机会而感到庆幸……
出发回乡之前,他拨打过二哥刘建的电话,了解生母摔伤的基本状况后,最终没有推拒刘强的要求。
第二天,他尽可能向程于东说明情况,争取到了五天的带工调休,连夜带着笔记本电脑与简单的行装起程,驾车返乡,直接赶到了生母的家中。
一早进院门的一刻,季存只见瘦弱的生母臂打着石膏、脖挂着绷带,独自一人佝偻着身体,艰难地在灶前切着土豆,准备烧煮晚饭,他的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
吴秀枝对他远道赶来,惊喜非常,手中的刀稍稍一歪,那没法削皮的土豆就咕噜噜滚到了满是灰尘、草木屑的地上!
见她想捡却不好意思去捡那土豆,季存一边笑着,一边用手背抹去腮边的眼泪,赶上去捡起了那颗土豆,抢着削皮、切块、帮母亲烧煮她要做的面疙瘩汤。
那疙瘩汤里,除了土豆和辣椒两种配菜,没有荤食。季存想让伤情在身的母亲吃得有滋味有营养一些,可翻遍了灶间,除了一壶菜籽油、大半袋盐、小半袋酱油、半瓶辣酱,还有墙上挂的干蒜与辣椒,就没有再多的调味品了。
季存疑惑自己每年悄悄寄给生母的钱款、特产与营养品的去向,委婉地询问。
吴秀枝不安地笑着,说刘强与亲戚们的孩子们都喜欢那些点心等,刘建的媳妇怀孕生育时也需要营养,所以……
见季存的脸色严肃,她惶恐不安,急忙解释:他给她买的那些衣服鞋帽一件都没有送人,都认真存在柜子里呢,逢年过节与走亲戚的时候都会穿上。
季存看着生母身上半新不旧的棉袄与外褂,明显是不少日子没有洗晒的,忍下了对两位兄长的不满,坚持拿勺子喂了母亲吃饭,又匆匆拿出驾车前紧急购买的钙粉与蛋白质粉,劝说她服用,以利于伤骨的愈合。
刘强接到电话,从替人看守的养鸡场中赶了回来,并找回了在邻居家中、抱着婴儿打牌的媳妇。
两人面对平静、安静的季存也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商量如何安顿这位小兄弟住下。
季存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从后备箱拿出从咏刚处借来的、原是他留作念想的帆布木架折叠床,表明自己就睡、住在母亲的身边。
晚间,记忆中没有与生母同处过一屋的季存,一时失眠了!
同样睡不着的吴秀枝喃喃地问过了他的工作、家庭简况,欣慰之中,却因双方太过生疏而找不到再多的话题。血缘相连的母子两人就在一盏不算明亮的台灯中半睁着眼,相互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沉默着。
虽然听不到彼此的话语声,可季存能感觉到与生母那份心里的亲近,紧绷而不自然的心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地在母亲特有的气息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