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打算这天给亚娟一家做的油炸小黄鱼,他实在做不动了。随便吃了口泡饭剩菜,郑阿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午,直睡到喉咙里又干又燥,方想起半天没有喝水,爬起来摇摇晃晃找水。
因为身体不舒服,郑阿昌一早也忘了烧开水,暖瓶是空的。拿过烧水壶接了水,咳喘着放到灶头上,他想顺便再给自己煮点面,可翻来找去,经常用来凑合的方便面却也吃完了。
想了又想,郑阿昌还是给亚娟打电话,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希望她能来照看一下自己。
“阿爷,你平时不是也照看两个阿叔吗?”亚娟刚刚到岗上小夜班,忙着处理一个情绪不稳、又哭又闹、指责怒骂媳妇的人,正心中烦躁与恼火,听到阿爷这通来电,虽答应下班就探望他,给他带药回去,却不忘加一句泼辣的刺激,“他们来望望你,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的,不能一有事就寻我啊。”
郑阿昌听到这句话,愣了,灶上的水开了也没注意,偏他病得晕乎乎时忘了开灯,伸手去拿灶边的盐罐,想给自己泡点盐水来喝,被溢出壶口的开水烫到了手指。
火辣辣的疼痛让老人浑浊的眼泪与浑浊痛呼声同声溢了出来,可电话已被郑亚娟挂断了。
捂着手,拖着些许踉跄的步子回到客厅,郑阿昌在昏暗、无声的房间中呆呆地坐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独居的房间这样阴冷,这样没有温度。
老伴走后,郑阿昌为保着两人的记忆,与为了保住自己养老的这套房子,坚持独居下来。可他从没忘记儿孙,总想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他的退休工资也越涨越多,光用在自己身上也不合理,就尽可能拿出来贴补小辈们。
他记着儿、孙们喜欢吃的菜品,只恨以前在烂泥渡没有条件满足孩子们的要求,所以就自己买来,一一地细心动手做给他们吃。哪怕他自己只能吃点剩下来的零碎,但只要儿、孙吃得开心,心满意足就充满了他。
“老头子送这些来,只怕是心里不安。”儿、孙们好像都把他的心意当做应该的。就像那天,他去二儿子家里送走油肉,稍坐以后告辞出门,忘记穿外套又返回去拿,在门口听二儿子与媳妇小焦讲,“晓得自己把那套小房子给了亚娟,怕我们心里不舒服,补偿我们的。放心吃,不够再问他要,反正是他应该给我们的!”
真是应该的吗?那儿、孙是不是也应该在他这个老父亲有需要的时候,来探望照顾呢?
他又想起三个多月没登门、没见到的小儿子,小媳妇在听他问到时,兜兜转转回复的意思是:小儿子在拼事业最忙的时候,理解一些,不要缠不清是他这个做父亲应该想到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郑阿昌整个人也暗了下来!
在一片凄冷中慢慢靠到沙发上,他想睡又因为烫伤的疼痛睡不着,捂着手昏沉沉的。
“笃笃——”忽然,有人敲门。
是不是幻听呢?郑阿昌怀疑。
不是的,是真有人在敲门!
是哪个儿、孙过来探望他了吗?
老人开心地站起来,忘记手上的疼痛,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让他失望,让他意外——是住在对过楼上的于阿秀与居委负责人廖远英!
“郑阿公,你没啥事哇?”廖远英先开口关心,“于阿姨讲,没看到你房间亮灯,听与她一起锻炼身体的周阿伯讲,你今天也没有出门买小菜,打你家里的电话又一直占线,所以担心。她打了居委电话,我正好在值班,就一起来看看。”
郑阿昌想起来了:平时上午,他都是与周阿伯一起去买菜,一起讨价还价的。而今天与亚娟通过电话后,电话可能没挂好。没想到,竟被相熟的老邻居注意到了。
他心中一暖,口中连连道谢。
“几十年老邻居,不是应该的吗?”于阿秀见房内黑乎乎的,主动帮他开了灯。
“哎呀!”心细的廖远英随即发现老人不正常的面色、鼻音,又看到他手上、臂上的烫伤,惊呼一声,随即表示要去开来电瓶车送郑阿昌去医院看看。
郑阿昌只怕给她添麻烦,连连摇手。
廖远英和于阿秀却不容他推辞,一个拿外套衣掌,一个搀了他出门:“不说认识这些年了,就算是刚搬进来的老年居民朋友,有困难也应该相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