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任家旺正思索着,咏兰却对母亲杜雪珍唠叨着婆母的事:“我们带她做了这趟手术,陪护她一个多星期,她舍不得我们走啦!以前培祥离开家乡,她可以忍着不哭,可这次却哭成了小人一样!”
“那你们请亲家到上海来。就算房间挤,我让你爸爸去和东杰挤阁楼,让她睡我们的棕棚床。”杜雪珍的思维里,就是烂泥渡狭窄的生活环境。
“她哪里肯来啊?”咏兰摇头,“我看培祥也舍不得老母亲,和他提:是不是接老人到上海来住一段时间。小季与念申让我们住电梯房也算方便。”
“我们烂泥渡什么时候有电梯,都是木头梯子!”杜雪珍又打岔了。
咏兰抚了抚老母亲已近乎全白的头发,继续述说:“可培祥他妈妈就是不肯!”
“为啥?她这么大年纪了,再不来,只怕就出不了门了。”任家旺一直不介意老亲家来上海,可谈培祥的妈妈就是不肯来!
“她舍不得孙子啊!”咏兰笑叹,“老人家思想很守旧,认为我们念申虽是孙囡,可是嫁出去的姑娘。培祥阿妹的儿子是外孙,也是别人家里的,所以她一门心思要跟培祥阿弟与他的儿子生活。”
“这样不对的!”杜雪珍忽然又清醒了,“我的女儿不比儿子差,咏兰、咏萍比咏刚细心还贴心……东杰也不如念申乖巧!”
咏兰瞅着刚刚进门,听到这话张大了嘴巴的咏刚,哭笑不得:“培祥和她说:子女只要孝顺,是一样的!可老人家就是不听。这不,她动好手术,感觉腰不痛了,又坚持回到小儿子家里去,一点不怕小媳妇嫌弃得不得了!培祥阿弟顺便又提了要涨老母亲的生活费,培祥怕他妈妈受气,又答应了……”
杜雪珍忽然紧张,坐直了身体:“小陶看见我们也是厌弃的,我们给她买毛料做衣裳,把鸡腿留给她与东杰吃,还给她零用钱……可她还是不开心,背转身就骂我们‘老不死’!这些咏刚都不晓得!你可不能告诉他,省得他们吵相骂!”
在换鞋的咏刚心中一痛,顾不上去洗手,过来坐在母亲身边,将老人揽在怀里:“妈,这是几十年前的事,过去了。小陶她现在后悔了,明白她做错了!”
“嗯,我不管小陶!”杜雪珍孩子一样憨笑着点头,却不忘追问,“咏萍出嫁满三天了,应该回娘家门来吃饭啦,你们备好小菜没有?秦彬最欢喜吃鳝丝!”
咏刚记得那年咏萍出嫁,虽然就嫁在烂泥渡,可母亲舍不得,哭了不少时候。等到咏萍三天回门,她就催着他与父亲去买鳝丝,可那时候,鳝丝哪是说买就能买到的?结果一大早父亲出了门,骑车一个多小时赶到乡下,硬是从农民那里买到两斤。等到骑回来,父亲的腿都磨破了……
咏兰急忙去厨房端来水盆,拿出刚刚洗好的粗壮鳝鱼:“放心吧,晚上就烧鳝筒!”
就算咏萍在广东吃不到,也算安慰老母亲在流年中久久记忆的一份心意吧!
远在广东,正盯着丈夫秦彬学做菜的咏萍,忽然鼻端有些痒。
她听到了手机的铃音,见是咏刚的微信视频来电,急忙接了起来。
看着兄长使的眼色,咏萍心里明白,与手机那头的母亲笑着拉家常,不忘让秦彬从灶边让开,给父母看已炖了几个小时的靓火老汤:“妈,秦彬现在会做的点心与汤漂亮着呢,到时候做给你与爸爸吃!”
咏兰的眼也已老花,跟母亲凑太近,没看清手机屏幕里的东西,咏刚与任家旺各自戴着老花镜,却是看得清楚:那锅里、灶边,秦彬做的菜式挺漂亮!
咏刚看着秦彬的漂亮发型没了,重归板寸,揶揄:“你的发型又回去了,可做家务倒变得勤快多了!”
秦彬围着围裙,挑菜给儿子秦毅品尝,笑得眼角皱纹深深:“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家务推给咏萍,现在老夫老妻,是应该学着照顾照顾她了。”
杜雪珍却发蒙:“秦毅,你怎么这样老了呢?不要为照顾妈妈太吃力!外婆晓得,你是最乖的,我与你外公最欢喜你,比东杰还要欢喜!”
秦毅看着年迈糊涂的外祖母,嘴里的菜卡了喉咙,呛得眼泪不断流下来!
他曾是外祖父母照顾最多的孩子,可现在,也是离得最远的小辈!他就要结婚了,可外祖父说,以外祖母的情况,怕是没法参加他的婚礼……